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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藥築回府時,暮色已至,府裏四處都亮起了燈。小八懶懶地趴在秋嬅院的屋門前半眯眼顯得有些無趣。
李夜秋坐在牀榻邊,擡手遣了丫鬟只留下水玉,等屋內片刻安靜後,他向着看似渾身乏力的顏落道:“好些了嗎”
顏落抱着膝蓋低聲道:“好些了。”
真的好些了,她都能感覺眼前有了少許變化,變得,越來越黑了......
就方纔,她差點以爲只要咬咬牙,紮上一針就能治好生來的目盲,結果,扎是紮了,沒什麼特別的,倒是通了通經絡。
擡手輕摸了摸被針扎過的眼角,顏落淡着眸子直接爬進了被子裏。
她倒不是怕痛,只是有些怕大夫,就像在茗月樓裏時,她倒不是怕鞭子抽在身上,只是有些怕蘭姨,現在,她倒也不是怕被針紮了,只是有些怕樓南罷了。
他是大夫,又像蘭姨那樣兇,還會用針扎她,光想想都覺得很可怕,更重要的是,往後還免不了要往藥築跑。
顏落悶頭在被子裏心意已決道:“你還是讓我瞎一輩子吧。”
水玉瞧着,顏落平時在府裏很聽話,不會吵,也不會鬧,王爺寵着她,就差整天把她放在懷裏護着,可,人總歸還是會有怕的東西,她怕大夫,約莫是十歲那年積了食,成太醫用金針在她手指上放了些血,雖說這一針應當不會痛,但從那以後,她就是怕了大夫。
李夜秋用手碰了碰顏落埋在被子裏的小腦袋,心中輕輕一嘆,那樓南縱然有些壞心眼,但確有這能耐,他想讓顏落能看見,想讓她不是隻能辨得出黑色,想她哪天可以自己瞧一瞧這上京,而不是僅僅從他口中聽得。
他將被子掀開,將顏落拉至身前用手輕揉了揉她的眼角,拍拍她的腦袋。
這筆賬,等以後咱再同他好好算。
樓南說,每半月都需帶顏落去一趟藥築,要幫顏落施針。過了幾天安穩日子,到了今天要去藥築了,顏落滿臉不願地躲在被子裏,她是寧可瞎一輩子都不要再去那,折騰了一個多時辰,丫鬟好不容易把她從被子裏哄騙了出來,又跟着她滿屋子轉悠。
赤着足,穿着裏衣,從屋子那頭竄到這頭,哪像是目盲的人。
李夜秋入了長廊,正巧顏落踩着軟榻半個身子已探出了窗外,李夜秋走上前,顏落鼻子一嗅,頓頓,身子想縮回去,卻被抱出了窗外。
裏衣本就輕薄,再加上顏落現在萬般不願地扭來扭去,這讓李夜秋心中不禁跳了一跳,想將她放下,才發現她赤足,想讓她稍稍消停一會,才發現手無處安放了。
即便她還是小小一隻,可這樣抱着,纔會發覺,小丫頭還是長大了。
顏落身子又一扭,圓圓的肩頭若隱若現,李夜秋微嘆,伸手給她理了理轉身抱着進了屋。
坐在椅子上,先由丫鬟換了衣裳,再由水玉梳了發,最後喫過早飯後,在不甘不願之下被李夜秋拉着上了馬車。
祁王府離藥築不是很遠,顏落嘴裏還沒嘀咕完,馬車已停住。
顏落現下感覺很不好,耳邊憶起那樓南的聲音就會顫上一顫,李夜秋現下的感覺也很不好,這小丫頭拽着他的手臂抱得緊,不光是那臉蹭在手臂上,還有某些不該蹭的也蹭上了。
李夜秋不動聲色地將手抽離開來,拉着她進了藥築裏。
現在時辰還早,藥築暫無人看病,樓南閒閒地坐在院中,而徐藥站在他身旁,也不知望天想着什麼,等聽見有人入了院,低頭一瞧,連忙推了推還坐在椅子上的樓南小聲道:“那個祁王爺來了。”
樓南斜睨一眼,徐藥歪了歪嘴角,只得自己上前喚了聲,還有模有樣的福了福身。
李夜秋停步在樓南跟前:“幫她施針。”
“不急。”樓南起身:“徐藥。”
“請用茶。”徐藥給廳中三人沏了茶,但三個人卻只用了一張椅子。
水玉站着,李夜秋坐着,顏落坐是坐了,不過是坐在了李夜秋腿上。
李夜秋按了按眉眼:“落兒......”
顏落仰面,額頭抵着李夜秋的下巴,兩眼圓圓瞪大:“嗯”
哎,原本想讓她自個好好坐在椅子上的想法也只好作罷。
徐藥瞧着,她好喜歡顏落,從上回初見就好喜歡,那張臉好看得不像話,真像上去摸一摸,揉一揉,最好是抱一抱,正遐想着,樓南的聲音從竹簾內飄出來,聽着似乎不大高興,她抖抖,衝李夜秋乾笑後轉身入了竹簾內。
樓南坐着,見徐藥來了他擡頭,脣角微微一笑,舉起一張寫滿草藥名的宣紙,略帶寒意向着徐藥說道:“你寫的”
徐藥湊面一瞧:“不是你讓我寫的嗎”
樓南起身靠近,徐藥往後退,直到退至牆面無路可退,樓南將宣紙送到她眼前,指了指其中一味藥:“這是什麼”
徐藥瞧瞧,結結巴巴道:“木,木魚子。”
“再說一遍。”
“木,木魚子......”徐藥咽咽口水:“好,好像是的吧......”接着快哭了:“這字也太難識了,我只認得下面的魚。”
“沒教過你嗎”
“我,我有努力去記呀,可,可就是記不住呀。”
“我說你怎麼這麼笨”
“我本來就很笨呀。”徐藥頭往後又縮了縮:“那個,靠太近了。”
樓南又往前湊了湊:“嗯”
徐藥面上一紅,太羞人了,但還是眼睛一閉,然,一張宣紙迎面貼在她臉上。
樓南扯了扯她的耳朵:“你這腦子,一天到晚在想些什麼現在去把這些草藥都給我記熟了,否則不許喫飯。”
徐藥拿着宣紙,撇嘴從竹簾內走出來,屁股往椅子上一坐,看着那個“木魚子”,這到底念啥來着鼻子一嗅,滿臉快要哭出來的模樣,嗚嗚嗚嗚,剛剛丟死人了。
顏落在李夜秋懷裏坐得倒挺安心,舔舔脣,衝着方纔徐藥坐下的地方小聲道:“他好凶。”
徐藥擡頭:“你說樓南”連忙搖手:“不會啦,不會很兇。”
就算樓南方纔還有意戲弄她,但現在還是要偏袒護着。
顏落眨眨眼問:“他對你好嗎”
徐藥一聽,面上泛起少許紅暈,手盤着髮捲了一圈放下,再盤着又圈了一圈:“好,好呀。”
顏落又問:“可我聽他老是在使喚你。”從進來,就沒聽見她消停過。
徐藥慢慢說道:“他就是這脾性啦,其實他人很好的,就是不太懂得與人相處,別看他現在冷冷的,實則那內心是火熱熱的,他也沒老是在使喚我啦,那都是爲了我好嘛。”
“你是在稱讚我”
“嗯嗯。”徐藥點頭後一愣,嗓子像堵了什麼似得,連頭都不敢回。
啥時候來的
樓南微微一笑,細長的手伸到她的脖前將她的下巴擡起,她仰面,他低頭,然後,李夜秋拿杯的手抖了抖,那水玉更是瞬間炸紅了臉。
......
只是輕輕一碰,徐藥本來全是漿糊的腦子現在只能是更糊了,樓南將頭擡起,幽幽道:“給我記住了,這叫木鱉子,不叫木魚子。”
徐藥那臉跟入了熱鍋的蝦,話定是說不出了,只顧着點頭。
樓南直身再一看那個依舊淡淡然舉杯抿茶的李夜秋,忽一笑,倚在徐藥身後道:“你也可以試試哦。”眼落在顏落身上擡擡下巴:“同她。”
李夜秋都快把杯子給捏碎了。
這傢伙,還是跟以前一樣,有夠令人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