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麼多朝廷重臣代替他治理天下,他放着不用纔是真的愚蠢。
唐寅雖然不適合決斷大事,但鬼點子確實不少,又精通喫喝之道,擔任鴻臚少卿主管朝覲使臣接待再合適不過了。
天子之言自然是金科玉律,聖旨一降下唐寅便被授予翰林修撰。
謝慎相信只要唐修撰自己別作死,歷練個最多一年就能高升鴻臚少卿,走向人生巔峯。
當然眼下鴻臚少卿還是趙吉,羅德里格斯的喫穿用度都由他負責。
皇帝陛下允准羅德里格斯留在大明學習文化,趙吉自然得上些心思。他請來幾位大儒給羅德里格斯上課,可佛郎機人似乎對儒家文化並不怎麼感興趣,在大儒講課的時候幾次睡着。
要不是礙着趙少卿的面子,這大儒恐怕早就拂袖離去了。
趙吉一下子犯了難,您老人家不是說好了要學習大明文化的嗎怎麼不好好求學反而睡起大覺了呢這樣一來皇帝陛下若是問起他該如何作答
難道他理解錯了這佛郎機人想要學的不是儒家文化,而是佛家、道家
可傳播佛家、道家文化也不是趙吉分內的事啊。
正當趙少卿猶豫不決之時,羅德里格斯主動表態,希望學習燒瓷技術和絲綢織造。
趙吉恍然大悟,原來羅德里格斯打着學習大明文化的幌子,實則希望能夠留下來偷學技藝。
大明的燒瓷技術和絲綢織造水平那可是歐洲人望塵莫及的。
羅德里格斯想要把這些技術學會,這樣回到歐洲便可以自己開廠辦廠進行生產。
哪怕他生產的只有大明絲綢、瓷器的六七分水準,也足可以賺的盆滿鉢滿了。
最重要的是產量由他控制,可以實現壟斷,想想都可怕。
這麼重要的事情趙少卿自然不敢擅自做主,他將事情原委寫入奏疏呈遞給天子御覽。
朱厚照看過奏疏後並不覺得有何不妥,便將奏疏打到內閣,叫閣臣們商討。
此時顧鼎臣還未入閣,內閣只有李東陽謝慎二人。
李首輔沉吟了片刻道:“四明啊,你覺得這佛郎機人此舉如何”
謝慎衝李東陽拱了拱手朗聲道:“西涯公,謝某以爲萬萬不可教授佛郎機人織造絲綢和燒瓷的技術”
“哦說說看。”
李東陽饒有興致的捋了捋鬍鬚問道。
“西涯公想啊,這佛郎機人學習燒瓷和織綢是爲了什麼”
“自然是回去辦廠。”
“這便是了。可西涯公也知道不管是燒瓷還是織綢都是一門手藝活,匠人的手工能力直接決定了綢布、瓷器的質量。”
稍頓了頓謝慎接道:“也就是說,即便羅德里格斯學會了這些,也不可能做出精美的大明瓷器、絲綢來,充其量最多是一些次品。但羅德里格斯一定會把這些次品當作大明生產的精品來賣從而牟取暴利。這樣一來會很大影響我大明絲綢、瓷器的聲譽,不利於海貿啊。”
“嗯。”
李東陽沉吟了片刻,點頭道:“四明說的不錯,一定不能影響海貿。”
畢竟大明正德朝以前,所謂貿易就是勘合貿易,也就是朝覲貿易,無論是體量規模還是頻次都無法與真正的貿易相比。
其目的也不是爲了盈利,而是爲了宣揚大明天威。
到了五口通商,打開海禁,一切都不一樣了。
大明有了真正意義上的海貿,每年光是海貿稅收就有將近一百萬兩,這可是全年歲入的一半,解決了朝廷錢荒的大問題。
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李東陽執掌內閣這麼多年,自然明白大明國庫盈餘不多,而花錢的地方則是無數。
西北的吐魯番人,漠北的韃靼人,西南的土司,東南的倭寇都不安分。這些地方的駐軍將耗費鉅額錢餉,大明朝廷有時不得不要求當地自籌一部分。
但有了海貿後這一情況便不會發生了,朝廷有足夠的銀錢撥付給各地駐軍,讓他們能夠安安心心的保家衛國。
故而現在謝慎說海貿稅收有可能會因爲羅德里格斯學習燒瓷、織綢技術受到衝擊,李東陽是很警惕的。
“但此人如此說了,若是我們一再敷衍恐怕也不妥吧”
這便是李東陽爲難的地方了。大明是天朝上國,這麼和佛郎機人耍心眼確實不怎麼好看。
但稅收又是明廷實打實的利益,絕不能動,真是令人糾結啊。
“西涯公不必擔心,謝某已有對策。”
謝慎笑了笑道:“他羅德里格斯不是想要學習技藝嗎,可以讓他學。但不是讓他學習織綢燒瓷,而是讓他學習種茶炒茶。”
李東陽愣了一愣,隨即大喜。
“四明啊,真有你的”
茶葉也是大明的代表物,番國使臣每次來都會購置大量的茶葉,足以見得茶葉在番國很受歡迎。羅德里格斯學習種茶炒茶不一樣是學習技藝嗎其區別是茶葉對氣候、水土的要求很高。離開了西湖的龍井還是龍井嗎離開了四明山的餘姚仙茗還是餘姚仙茗嗎
便是那佛郎機人能夠參悟種茶的精髓,但也不可能在歐洲找到和西湖、四明山一代氣候水土完全相同的地方。便是種植茶樹,他也不能炒出好茶來。
這可矇蔽欺騙不了歐洲百姓了,瓷器、絲綢這種東西你還可以藉口說是燒製、織造批次問題,質量參差不齊。茶葉可是不會受到這些影響,一方水土下的茶葉口味幾乎不會出現大的波動。
那便只有一個解釋,這茶葉不是大明產的而是羅德里格斯自己種植的。
如此一來羅德里格斯想要偷樑換柱,借用大明產出名義賺取暴利就不可能了,他不得不乖乖的來到大明海貿,明廷的稅收也就不會受到影響。
......
......
李東陽是越發佩服謝慎了。
真不知道謝慎的腦子究竟是什麼做的,怎麼什麼都能分析的頭頭是道
“而且我們也沒有虧待羅德里格斯嘛。畢竟茶葉也是我大明的瑰寶。”
謝慎雙手一攤道:“西涯公覺得呢”
“嗯。”
李東陽捋着鬍鬚,滿意的點了點頭。
“那便依四明的意思票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