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謝慎要做的改革比張居正的改革更徹底。張居正只是在原有制度上縫縫補補,本質還沒有變。
而謝慎做的改革,等於給文官階層狠狠一刀,雖然稱不上閹割但也差不多了。
謝慎需要的是通過提高商人、匠人、軍人的地位,讓他們能夠有機會參與到這個國家的治理上。
這乍一聽起來有些烏托邦,但不試過也不能說絕無可能。
謝慎就是在反覆的糾結之後選擇咬牙堅持的。
明朝爲什麼積重難返爲什麼二韃子一興兵南下,龐大的帝國就土崩瓦解
爲什麼農民軍在全國各地爆發,朝廷卻束手無策
這很難用一句話解釋。不過謝慎覺得這肯定和文官制度的畸形有關。
當一個帝國只有一個羣體有話語權時,那一定是有問題的。
明末的東林黨其實就是文官制度畸形發展的一個縮影。
黨同伐異,中飽肥己,尸位素餐,文官們就像寄生蟲一般生生把大明啃食個乾淨,只留下一具枯骨。
任何不從文官制度內部進行改革的新政其實都很難有根本性改變,無非是挖肉補瘡隔靴搔癢罷了。
這也是謝慎爲什麼急於把匠考併入科舉,並訓練新軍的目的。
文官需要制衡,文官也需要分享權力。
唯有專業化的人才管理國家,這個國家纔有希望。
而不是一羣滿口道德文章的儒學機器。
當然,在國家統治者的層面上,也是有很大問題的。
最大的問題就是皇帝的權力太大。
自明太祖朱元璋借胡惟庸案廢除丞相制度以來,大明就不具備一個制衡皇帝的方式。
內閣看似是丞相制度的替代品,其實還差的遠。
便是內閣首輔也無法完全起到丞相的作用,而需要和司禮監配合。
兩者合二爲一,才勉強能稱之爲相。
這也是最麻煩的問題。
任何一個皇帝,只要不是白癡弱智,都不會放棄手中的權柄。
這一點朱厚照也不例外。
朱厚照雖然生蕩了一些,但其實他對於權力也是很看重的。
如果謝慎改革上來就衝着皇帝,那肯定下場會極爲悽慘。
在謝慎看來,君權確實需要被限制。不過這需要一步步來,先完成對文官的改造,再來限制君權顯然比直接與君權對撞來的現實。
至於是二元制君主制,還是君主立憲,亦或是一種區別於兩者,又和內閣制度聯繫頗深的新制度,謝慎現在還不知道。
但可以肯定的是,爲了這個國家往好的方向發展,謝慎需要咬牙堅持下去。
其中困苦還無法與旁人提及,這恐怕纔是最令人絕望的。
不過至少在這件事上謝慎的表態起到了作用,朱厚照對其一再挽留,就差主動認錯了。
朱厚照是天子,指望其認錯當然是不可能了。
謝慎也委婉的表達了自己的看法,見好就收。
他從來沒想過和皇帝對着幹,畢竟他的政治理念,他的新政改革都需要假借朱厚照之手來完成。
一番折騰下來,彈劾唐寅、謝慎的朝官發現一切都沒變。謝慎還是那個當朝次輔,唐寅還是順天府尹。
他們似乎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直接把脊背露給了謝、唐二人。
謝慎的反擊開始了。
他命唐寅蒐集這些權貴侵佔田畝,爲惡京師的證據並親自呈奏給天子。
如果說唐寅做這些事情有擅專之嫌,謝慎做這些卻是絕無問題的。
他是內閣次輔,公認的首輔接班人,如果連他都沒有權力處理這些問題,那大明朝恐怕也只有皇帝陛下本人有這個權力了。
在這件事的處理上,朱厚照本就對謝慎有所愧疚,正好藉着機會給謝慎以補償。
這些涉事官員皆被刑部大理寺調查提審,證據確鑿者立即查辦。
京師上下一片叫好,百姓皆是稱讚小閣老賢能,皇帝陛下英明。
當然,這還不算完。因爲謝慎就着機會向天子提及了京師皇莊的問題。
所謂皇莊,當然是指直屬皇家的莊園。
這些莊園所產糧食、蔬菜直接供給宮中,多餘的由宮廷採買機構處理。
總的來說,就是一個合法化免交稅賦的莊園。
如果僅僅如此,自然也沒有什麼問題。
可問題是負責管理皇莊的都是太監,而太監是最貪財的。
他們假借着皇家的名義,肆意侵佔土地,把百姓的田地併入皇莊,實則是謀取私利。
百姓們沒權沒勢,自然不可能跟這些太監硬來,只得眼睜睜的看着自家土地變成皇帝陛下的。
其實這件事上朱厚照挺冤的,平白無故的替人背了黑鍋,還矇在鼓裏。
故而當謝慎把這件事拿出來鄭重的跟朱厚照稟報時,朱厚照一臉懵比。
“先生所說當真”
“陛下,臣怎麼敢欺騙陛下。臣所說句句屬實,陛下若不信,可以把那些掌管皇莊的公公一一叫來詢問。”
“這幫賤婢,竟然敢打着朕的旗號侵佔百姓田畝,當真該殺”
朱厚照攥緊拳頭,眼神中透出殺意來。
比之文官,宦官的背叛讓朱厚照更難容忍。
前者是臣,後者不過是家奴爾。
若是連家奴都敢瞞着主人爲所欲爲,這個家還如何管理朱厚照這個家主又有何威信可言
“張永呢,給朕滾進來。”
朱厚照的胸口急劇起伏,歇斯底里的怒吼道。
御用監太監張永聞言戰戰兢兢的跑進來,跪拜叩首道:“奴婢該死,不知皇爺有何吩咐。”
“你的那些崽子們乾的好事啊。他們往朕的腦袋上扣屎盆子,朕還無法辯解,你說說看朕該怎麼處置他們”
張永直接嚇傻了,心道這幫兔崽子究竟做出什麼事情,竟然讓皇爺如此氣憤。
“奴婢斗膽請問,他們做了什麼”
“做了什麼你自己看罷”
朱厚照憤怒的將奏疏丟給張永,直接拍到了張公公的臉上,痛的他險些昏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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