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祕人似乎看穿他的心思,指了指空地示意他坐下。
“這些年來你從沒有問過,我也沒有提,是因爲當初你年少懵懂,說了你也不能領會。如今你已成長不少,有些事情,不妨告訴你了。”神祕人在他身前盤膝而坐,輕輕敲着太陽穴,“該從何說起呢”
“當然是從一切的開始。”沈星懿拄定白灼說道。
神祕人點點頭道:“就從諸事之初說起吧,兩千多年前,我與你一樣,是個毛頭小子。”
沈星懿聞言掛起一副“你也有當初”的笑臉。
神祕人沒有在意,繼續說道:“彼時神州大地仙魔紛爭,災劫不斷。我爲求避世,隱居玉清峯,靠採參捕獸度日,倒也自在。一天風雪肆虐,我在山間受困,寸步難行,被一位老人救下。”
沈星懿聽到這裏,插話道:“那老人一定不是等閒之輩。”
神祕人點點頭:“老人名璇璣子,乃是上天宮煉器名師,爲完殺劫來人世間。他推算我命數,料定我有仙脈,故將絕學傳授與我,望我能攜同道中人走上正軌,將劍仙之道發揚光大。”
“乖乖,聽起來就了不起。”沈星懿讚歎道。
“我受璇璣子教誨,很快得道成仙。他老人家非常滿意,賜我名號旬白子。”神祕人說到這裏,雙目微暝,凝視着雲天一處,透過那裏直窺蒼穹宇宙。
“旬白子”沈星懿一驚非同小可,“原來你就是師父常常提及的師父旬白子老先生那我不是得叫一聲祖師爺”
“免了吧。”旬白子揮手示意他冷靜,“我看起來有那麼老嘛叫叔挺好的,實在不行就白叔吧。”
“是,白叔。”沈星懿支吾道。
旬白子笑看年輕人的驚訝神情,繼續說下去:“師父將修行法門傳於我後不久,殺劫臨近那時節仙道衰頹,魔族當興。大魔神羅睺橫掃三界,生靈塗炭,百鬼夜哭。師父他老人家心掛蒼生,單槍匹馬殺入魔穴,與羅睺大戰七天七夜。”
“此等氣節,確是仙風道骨。”沈星懿由衷佩服道。
旬白子苦笑一聲:“自古都說邪不壓正,那時卻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師父戰到元神盡耗,終究不敵羅睺。我追隨他那些歲月,從不曾想殺劫會是他過不去的坎他老人家常常推演天命,自己這一命,竟然算錯。”
“自然不是算錯。”沈星懿聽完脫口道。
“什麼”旬白子疑問。
“老神仙神通廣大,怎會不知天命。”沈星懿說的有理有據,“我覺得,他老人家是既知天命,仍然義無反顧。畢竟,蒼生塗炭,身爲上天宮正仙,怎可坐視不理。”
旬白子聞言恍惚,半晌道:“我竟如此糊塗。”
“不怪你,白叔,你是畫中人,怎知畫外事”沈星懿勸解道。
“也是,當初我修爲尚淺,天命人意,一概不知。”旬白子道,“不過師父他老人家並沒有白白犧牲,那一戰也耗去羅睺不少精力。從那以後,羅睺再不能一家獨大。一方面失去了壓制性力量,羣魔暴起,自相殘殺;另一方面在師父的感染下,仙界一掃衰頹,開始發起反擊,一時間涌現不少英雄豪傑。”
“都有哪些快給我說說。”沈星懿頓時來了精神,他自小喜歡聽這些英雄傳說故事,至今興趣不減。
沈星懿點點頭道:“也好。”
“這玉清劍派,其實和我並沒有多大關係,真正的創始人應該是你師父星姬。”旬白子淡淡道,“這玉清峯上的點點滴滴,都是她一手創立起來的。”
“師父倒蠻細緻。”
旬白子悠然道:“說個笑談,我初遇你師父時,她便是你這般年紀,扎着兩條小辮子,惹人憐愛的模樣。”
“於是你心生憐愛,收她爲徒了”沈星懿好奇問道。
“那倒不是,千年前玉清峯山腳村落裏狐妖橫行,常常禍害村民,一時間妖氛沖天。我秉承師父遺志,降妖伏魔在所不辭,是以來到村子裏捉妖,恰巧遇到狐妖欲噬人,萬險從它口中救下了星姬。後來一問,那丫頭原是與爺爺相依爲命,便送她回家。我見她爺爺已經垂暮之年,恐怕時日無多,便告訴她日後如果願意修行,可以來玉清峯找我。豈料沒多久,這小丫頭安頓好爺爺,真的獨自上了玉清峯。”旬白子說完猶有回味,那情景彷彿清晰在目。
沈星懿道:“我只道師父與我身世相同,卻不知她獨自上玉清峯求道的事。如此說來,她可比我厲害多了。”
“厲害的遠不止這些。”旬白子補充道,“我將所學傳授於她時,所想的只有傳道授業;她卻能夠想到創立宗派,廣收門徒,並將這玉清打理的井井有條,實在是高出我太多。”
“後來發生了什麼”沈星懿問道,“爲什麼白叔你沒有留在玉清,而是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是說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嗎”旬白子直截了當問道。
沈星懿誠實地點頭。
旬白子輕嘆一聲:“小鬼,我今天說的你千萬記住:修行一途,總有劫數,它來時躲也躲不掉,只能想方設法去渡。渡劫成功,便可拋開紅塵煩惱,飛昇九天,做個逍遙自在的神仙;渡劫失敗,輕者仙氣盡失,成爲孤魂殘魄就像我這副德行;重者身死道消,灰飛煙滅,從三界之中徹底消失。”
沈星懿聽完,思索片刻,道:“白叔,你這劫是渡失敗了”
旬白子點頭:“我這一劫爲情劫。塵世浮生,夢幻泡影,情絲萬千縷,到處惹塵埃。先前曾和你說起,我就是因爲斬不去三尸執念,無法成聖,纔會隕落至此。”
沈星懿:“如此說來,白叔一定有個放不下的人咯”
旬白子搖頭:“什麼放下放不下,經歷了生死輪迴,也通通放下了。不過也得虧如此,我才能再遇到你。”
“再”沈星懿莫名道,“難道白叔以前見過我”
“這個今天先說到這吧,餘下的有機會再說。”旬白子言罷從袖中掏出一本卷冊遞給沈星懿,“如今拿了神兵可得好好研悟,別再給我丟臉了,這個拿去。”
沈星懿接過來一看,只見老舊的封皮上寫着工工整整三個大字:御劍訣。
“這是什麼啊”他張口問道,可是無人回答,四下只餘風聲。他驀然擡頭,才發現旬白子不知何時已經沒了蹤影,漫天雪花照舊自顧自飄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