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懿朝着煙霧瀰漫的半山看去,心中是說不出的感覺:激動難過期待都是,也都不是。迷茫間他記起爺爺的模樣那個滿頭銀髮的和藹老人,總是把好喫的留給自己,縱容着自己的任性。五年前一別,沒想到竟是爺孫二人見的最後一面。想到這裏,沈星懿鼻子一酸,兩滴晶瑩熱淚順着臉龐滑落。
“你怎麼了”
話音傳來,沈星懿纔想起薛白芷在旁。他趕忙拭去淚痕,笑道:“沒什麼,眼睛進了沙。”
薛白芷看着沈星懿反常的舉動,欲言又止。這個小師弟從出現的第一天起就不甚討她喜:他得到師父的鐘愛,得到顧師兄的關懷,得到駱小英的關懷,和陳十三、雲氏姐妹更是有說不完的話題相形之下自己顯得更加孤僻。所以她一直對他抱有牴觸情緒,總想找個機會證明自己比他厲害。可經過上回比試後,她才發現自己想錯了,他並不是只有嘴皮子功夫厲害,連天賦也超越自己。從那天起,一股奇怪的情愫在她心間漸漸滋生起來:入門八年來,除了師父,誰也不曾得到她的肯定,而沈星懿卻史無前例地獲得她的肯定。更加要命的是,她有時倒希望沈星懿能夠肯定自己,與自己也說些話。
沈星懿見薛白芷低頭不語,氣氛有些尷尬,主動打破沉默:“薛師姐,可以問你個問題嗎”
“問吧。”薛白芷溫和道。
這股溫和讓沈星懿受寵若驚,他仍記得上次比試前薛白芷的劍拔弩張,此刻眼前的薛師姐還是當日那個人嗎他頓了頓,道:“你在山下有親人嗎”
薛白芷沒想到他問的竟是這種問題,沉默片刻,道:“有的吧。”
“吧”沈星懿不大明白她的意思。
薛白芷道:“我幼年與孃親相依爲命,後來孃親病逝,我便上山學藝。”
沈星懿恍然大悟道:“師姐的意思是還有個素未謀面的爹。”
“正是。”
沈星懿又問:“你想見他嗎”
薛白芷毫不猶豫地搖搖頭:“當然不想,我需要的時候他不出現,以後就都不用出現了。”
沈星懿嘆了一聲:“唉,羨慕你。”
“羨慕我什麼我連爹是誰都不知道。”
“你好歹還和孃親相伴一段時日,哪像我,從小沒爹沒媽,只有個爺爺照顧我。前些日妖獸肆虐,我這個唯一的爺爺也”沈星懿說到這裏,身體已經微微顫動。
薛白芷這才明白,先前沈星懿的異樣是因爲想起爺爺的緣故。她想了想,安慰道:“現在你有大家陪着你,師父,顧師兄、駱師姐、師妹們、還有我,大家不就像你的家人一樣嗎”
沈星懿點頭道:“師姐說的對,大家就是我的家人,我一定要保護好這個家。保護好師父、顧師兄、十三姐、雲大姐雲二姐,還有薛師姐你。”
“真的嗎連我也”薛白芷話未說完,臉已微紅。
“嗯。”沈星懿道,“都交給我來保護,放心吧。說真的,薛師姐,之前我總覺得你對我似乎有幾分敵意,今天和你這麼一談心,才發現原來我們的身世如此相像,看來是平日我們溝通的太少了。”
薛白芷正欲迴應,一陣腳步聲傳來,二人定睛看去,只見何青杳悠悠走來。她身爲玉清派大弟子,素來不苟言笑,此時看到沈星懿,臉上卻掛了幾分笑意。是因她聽駱小英說了當日沈星懿拼死相救之事,心中不無感激。
何青杳揮揮手示意二人別多禮:“薛師妹,小師弟,你們何時啓程”
薛白芷道:“準備一下便動身。”
何青杳點點頭,從袖裏掏出一個物事來,遞給二人。
沈星懿凝神看去,原來是一個展方四正的小掛件,穿着紅繩,不禁問道:“這是平安符”
何青杳神祕道:“這是大師姐送給你們的禮物,有危險時打開它,以御獸訣催之,可以救你們一命也說不定。”
沈星懿伸手接過,只覺入手沉甸甸,還帶着幾分體溫,摸起來有玉器質感,卻不知有何妙用。二人當即謝過何青杳,她也不多寒暄,轉身離去,薛白芷隨她一起回居處打點行裝。
偌大的落雪臺只剩下沈星懿一個人,他正欲回居處收拾行李,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從身後傳來:“小子,要下山啦”
“白叔”沈星懿欣喜道,“你已經知道啦。”
旬白子從無極塔內緩緩走出,周遭萬物一如既往停頓下來。他來到沈星懿面前,凝視着他道:“有什麼事是白叔不知道的譬方說你前幾天被人揍慘了。”
“那傢伙啊,他可是個狠角色,打不過他我也認栽。”
“胡鬧”旬白子當即批評道,“這種話是劍仙能說出口的嗎一點鬥志都沒有。”
“什麼啊,白叔。”沈星懿委屈道,“還劍仙呢,我至今連劍仙長啥樣都不知道,也就白叔你說自己是劍仙,感覺和凡人也沒多大區別啊。”
“怎麼會沒區別劍仙御劍行天下,瞬息千里;仗劍除妖魔,所向披靡。凡人可以嗎”旬白子駁斥道。
沈星懿懶懶道:“就算像你說的那樣厲害,可我對如何修仙一竅不通,每日所練也只有玉清功法而已。”
“笨蛋啊笨蛋。”旬白子氣的直搖頭,“這玉清功法正是修仙的法門啊:玉壺心法循精氣神虛道之序,練至大成後,自然化腐朽爲神奇。摘星十九劍是世間不可多得的精妙劍招,玉清上上下下包括那丫頭就是你師父啦,都沒有將這套劍招的精髓完全領悟。至於靈狐踏雪步法嘛,修成劍仙以後,御劍即可遨遊四海,不大用得上。那御獸訣倒是有點意思,可惜背離了初衷,一個劍仙門派不御劍倒去御獸,成何體統,難道飛禽走獸可以拿來防身”
“原來如此。”沈星懿托腮道,“原來我每日苦練的正是成仙之法。”
旬白子補充道:“話雖如此,但不得飛昇,總歸只是人仙地仙,若想飛昇上界,就得喫點苦了。”
“怎麼喫苦法”沈星懿忙問。
“這個嘛,現在說來你也不明白,真有那麼一天再告訴你好了。”旬白子道。
“好吧。”沈星懿只得打住,轉而又道,“對了,白叔,關於那劉子冀劉老先生,你能不能透露點消息給我啊,師父說你和他可是至交,過命的交情呢。”
旬白子聽到這個名字,哈哈大笑,自言自語道:“老不正經的,這次是躲不掉了。”
“老不正經的”沈星懿疑惑道,“是說劉老先生嗎”
旬白子點頭道:“正是。”
“師父說起此人時一副德高望重的樣子,怎麼會落下這麼個諢名”沈星懿不解道。
旬白子道:“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欲知爲何,會會他便知。”說完哈哈大笑,隱沒於無極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