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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17章 靈鸞訊

    北面隳、離兩國戰事方定,南部大地卻絲毫不受影響,四處洋溢着辭舊迎新的歡樂氛圍。到了陸之東南,繁華富庶之地的人們徹夜歌舞狂歡,遊船飲宴不休,簡直有些醉生夢死的意味。

    御劍疾行的少年卻帶着少女刻意避開這樣的熱鬧,在雁徊湖的西北岸邊停了下來。這裏是整個梅城之中燈火最少、遊人最稀的地方。

    此時已近月上中天,兩人尋了家餛飩鋪子坐下。少年將方上來的餛飩推到少女面前,他實在不知道她爲何會餓得如此之快。

    冬夜寒冷,少女一邊喫着餛飩,一邊偷眼打量着他,“雲逍,你不喫嗎”

    雲逍淡瞟了她一眼,說:“快喫,喫完離開。”

    賣餛飩的老婆婆湊了上來,“小朋友,餛飩不好喫啊”

    這樣的人被稱作小朋友,清歡看了看他不太自然的面色,心間些許莞爾。

    雲逍象徵性地抿了勺湯,道:“極好。”

    “那你怎麼不喫啊”

    雲逍猶豫了一下,方吐出幾字,“胃有些脹。”總不能直接告訴人家,他已習慣辟穀,實在不喜歡喫這些五穀雜糧。

    老婆婆滿面惋惜加了然,清歡偷偷彎了下嘴角。待得離開,雲逍放下兩碗餛飩的銅方,老婆婆卻死活不肯要。

    “還有一碗餛飩沒有喫吶。”她將幾個銅方塞回雲逍手內,“我只收你們一碗餛飩的錢就好啦。”

    雲逍不動聲色將銅方放回桌上,道聲“不必。”,攜了清歡離開。二人剛走幾步,卻見那婆婆又從身後追了上來,這回喚的卻是清歡。“小姑娘。”她將一個小巧的酒甕遞到清歡手中,“自家釀的青梅酒,帶着喝吧。”

    她看着老婆婆雖然蒼老,卻依舊明亮的眼睛,不忍相拒便謝過收下。

    白沙堤下,雁徊湖靜靜流淌,少年少女並肩坐在岸旁,依稀可見遠處模糊光影。

    清歡輕抿了一口青梅酒,只覺入口清甜,後味卻很甘冽,不由讚了一聲,“這酒真好喝。”

    少年卻只靜靜望着湖面,並不理她。

    她忍不住問了句,“你不會喝酒”

    雲逍終於側頭瞥了她一眼,也不多言語,徑直奪過她手上酒甕,咕咚咚下去幾大口。

    “喂,這是婆婆送給我的”她劈手便去奪回。酒甕不大,這一下就已空了大半。

    兩人在岸旁坐着,少年的面龐卻似比往日柔和了一些,“再往東便是澄明之海,你若有話,現在說還來得及。”

    清歡一愣,原來她心裏的小九九,他全都一清二楚。她在心間斟酌了一下,說:“我的意思,是不如你先陪我回江海餘生樓,把病治好,我再跟你回去,畢竟機會難得”

    雲逍雙目直視湖面,道:“我的任務,只是把你活着帶回師門。”

    清歡有些氣。其實她也感覺得出來,雲逍並沒有看起來的那麼冷漠。可是說出來的話,偏偏能夠讓人瞬間七竅生煙。她乾脆也開始胡攪蠻纏,“那我就這麼回去,什麼也不記得了,別人欺負我怎麼辦”

    雲逍有些詫異地看了她一眼,隨即目中竟暈染開一絲讓她以爲是錯覺的笑。她實在不知自己這話好笑在何處,卻見雲逍已經別開臉去,淡道:“不會。”

    不會,是什麼意思

    清歡沒來得及相問,卻見雁徊湖上,一隻白鴿正和一柄飛劍在打架。

    白鴿就是正常的信鴿大小,飛劍卻只有一尺長短。因爲自天際而來,所以遠處遊湖的人們並沒有瞧見。清歡瞠目,只見飛劍時不時地去撩騷白鴿一下,白鴿初始並不太理它,被鬧得沒法了纔對着它狠狠啄上一口。二者一邊打鬧着一邊向他們飛來,離得近了她方驚覺,這二者竟都是靈力凝就的。

    “這、這是什麼”她拽着雲逍胳膊驚問。

    雲逍眯了眯眸子,面上的神情卻是溫暖的。他輕輕伸出手去,那飛劍與白鴿立時就老實了,一左一右落在了他手心,“靈鸞。”

    “靈鸞”她覺得這兩字有些熟悉,卻又怎麼都想不起來。

    雲逍瞧她懵懂模樣,道:“與信鴿作用相類,速度快上百倍。”

    她大致聽明白了,原來是有兩個人給雲逍捎來了信。說起來在公儀家的時候,她彷彿也見到過他身邊有這樣的光影,只是那時自己沉湎傷痛,並未去注意。

    既然是信件,那自己就不便在旁觀看。清歡想着,不動聲色別轉開目光。眼角餘光卻仍瞧見那一鴿一劍化作漫天光點,懸浮在微冷的夜色裏,聚散作許多文字。左手是一片長篇大論,右邊的訊息則要簡潔許多。她在心中嘖嘖稱奇。若是自己也學會了這一手,那與二哥以及祖母他們通信,不是方便許多

    卻聽雲逍道:“需得雙方都會此術,方可通達消息。”

    清歡聽了暗自着惱,怎麼好像人人都能猜得她的心思其實至今爲止她的認知中,也就二哥與雲逍兩人而已。

    雲逍閱罷,忽道:“不看麼”

    清歡愣了一下,明白過來,問道:“寫信來的人,我認識”說着也不扭捏,就要仰起頭來瞧個明白。

    誰想雲逍忽然伸手將那些文字拂散,說:“算了,反正你什麼都不記得。”

    惡作劇般的舉動讓清歡有些生氣,憤憤然道:“你怎麼知道我不記得,說不定我只是忘了一些討厭的傢伙,而沒有忘記其他人呢”所謂“討厭的傢伙”,自然指的是身邊的某人。

    還是這麼伶牙俐齒

    雲逍揚眸淡掃了她一眼,說道:“夜寂流,宮城遙,認識麼”

    “”清歡立時語塞,念着這兩個名字頭腦之中卻是一片空白,很快就泄下氣來。

    雲逍也不避她,以指爲書,在空氣中寫下一個“哦”字,一個“好”字。手印輕拈,兩個字便化作兩個白色的光球,向着先前白鴿與飛劍所來的方向迅疾而去。

    清歡瞧得目瞪口呆,就這樣,也值得回信嗎見雲逍望來,她嘟囔了一句,“爲什麼你的靈鸞是這個模樣”

    雲逍道:“那你認爲該是何等模樣”

    清歡想了想道:“至少也該是像那把飛劍和鴿子一樣,瞧着有趣啊。”

    雲逍沉默了一會,說:“你六年之前,便已對我的靈鸞做過評價。”

    “啊”清歡覺得有些意外,“我怎麼說的”

    “無趣。”

    “啊”

    雲逍側過頭來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頓道:“你說,無、趣。”

    清歡有些尷尬,呵呵笑着轉移話題,“聽起來,這個術法應該我也會啊。”

    “華而不實。”雲逍道,“你當然會。”

    “什麼”清歡又愣了一下。

    雲逍道:“華而不實,是我對你的靈鸞的評價。”

    清歡語塞。依稀有些明白了,爲什麼自己曾說他是她最討厭的人。她揉揉鼻子,說:“那我華而不實的靈鸞,長的什麼樣子”

    雲逍道:“喚出來一看便知。”

    因爲一脈同流,所以雲逍對她的指點要比一染塵順暢許多。畢竟是曾經就會的東西,不過片刻功夫,清歡手心便已氤氳出一團白霧,逐漸顯現出一隻小動物的模樣。

    小傢伙的樣子有些像狸,頸部卻生着馬兒般的鬃毛,身後舒展着大大的長尾。現形以後,還對着她的手心蹭了兩蹭。

    “好可愛啊”清歡望着那小傢伙分外驚喜。

    雲逍卻不忘給她潑涼水,“神話傳說中的腓腓,傳言飼之能夠忘憂。也只有你纔會相信。”

    手心顫抖了一下,剛柔化開的白光瞬間消散。少女的目中流露一種疼痛、黯然的情緒。

    雲逍看着她,忽然想起那隻被她放飛了的蒼青鳥,傳言飼之能夠過目不忘無論失憶與否,她始終是她,總是改不了曾經的喜好。自己的這一句話,是讓她想到了什麼傷痛的過往這一年來她所經歷的事情,他並不完全知道。

    “抱歉。”他說。

    清歡擡起頭來看他,眼中情緒逐漸化作無奈。“你可不可以,不要老是裝壞人”

    雲逍立時扭開面孔。

    這一夜無波無瀾地度過,只餛飩攤的老婆婆,在收攤的時候發現了自己送出去的酒甕。裏頭的酒已經空了,卻留下了一枚沉甸甸的銀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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