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失去了掌舵人的大明鉅艦未來會駛向何方。
李太后、司禮監掌印太監馮寶、前朝首輔張居正這個鐵三角一直來是大明朝廷最大的依靠。
現在三角缺了其一,未來的大明朝廷還能穩固嗎。
朔州城裏,張家正堂屋內,張晉宋跟二十幾個掌櫃正默然靜坐。張晉宋身後站着張勤和張勉。
爲了防止意外,使得張家少了未來的依靠,十年來張晉宋一直用這種方式對兩個兒子進行培養。
各位掌櫃也已經習慣了東家的這個習慣。
今天除了張府的內外兩個管事,張家各處的生意掌櫃都來了。
其大多是糧號的掌櫃,也有專門從大同趕來的負責古玩生意的範掌櫃,典當鋪的黎掌櫃等。
也有朔州、大同、太原等地負責賭場的各位掌櫃。
大家濟濟一堂,原因只有一個,是聽說了張居正病逝的消息後,要跟東家要拿個主意。
張居正身居樞,經過十多年的經營,張居正早成爲了朝一派的代表。
這派的觸角又通過層層的滲透,影響到了大明王朝的方方面面。
作爲西北重要的糧商,張家也是這張利益重要的一環。
過去的十年,這層關係保護住了張家的生意長盛不衰,而誰又知道,這棵大樹的轟然倒塌會不會成爲未來改變的契機。
未知,對任何人都充滿了恐懼。
張晉宋在大家入座後,僅僅問了一句“對於最近朝發生的這些事情,各位掌櫃怎麼看的,大家不妨各抒己見吧。”
而後大家依舊沉默了頃刻。
大同賭場的王掌櫃受不了這壓抑的氣氛,他率先開口道:“東家何必自擾,雖然張大人去了,但是這天還是這樣。
要我說咱們來個靜觀其變,我這裏呢也在大同盯着,有什麼風吹草動,或者有什麼城頭碩鼠敢打咱們家的主意,我老王跟他們拼了,管保他們不敢亂動什麼歪心思。”
太原賭場的辛掌櫃卻接口道:“老王這個想法是簡單了。
東家,我是覺得吧,最近咱們生意收斂點吧。賭場不同於其他生意,其他生意出點啥事都較好兜着。
但是咱們賭場,那是可能攤人命案子的兇險場子。
現在朝暗流洶涌,這張大人才去了沒幾天,有人拿他舊年給三個兒子運作功名的事情說事。
這苗頭有點不對啊。”
一個糧商章掌櫃接口道:“也不怪各位大人唸叨這個事情。
想想老張家三個小子可真出息。老大是張大人剛剛入閣拜相時,的進士。
而張大人成了次輔時,他家的老二成了榜眼。
老三更是出息,在老子當了首輔後,直接成了狀元,而出題的人也恰恰是這位張大人。
民間這個事情早沸沸揚揚了,難道真有那兒子功名成績跟老子升官一樣,節節高升的?
大家說這些事情都是在打張大人的臉。
他活着的時候大家不敢多說,但是他去了,那還不是隨便了。
民間老百姓說這些幹什麼,還不是有人傳的口風。
張晉宋本來聽到一半想打斷這個掌櫃的嘮叨,但是後面越聽越有道理。
對啊,老百姓關心什麼狀元榜眼探花的,這還不是那讀書人想出來的門道。
這個說法與其說是在作爲小道消息詆譭當朝首輔的德行,不如說是在從士林瓦解張居正的威信。
讀書人一輩子什麼最重要,當然是功名啊。如果功名都可以用權力改來改去,那麼讀書人還有什麼出路。
斷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這個道理放到哪裏都是皆準的。
而且朝廷對張居正的諡號現在已經定下來了。
居然不是正,而是貞。
大明官的諡號排名依次是:正貞成忠、獻端定簡、懿肅毅憲、莊敬裕節等。
可別看這一字之差,其耐人尋味之處十分巧妙。
想當年李東陽、謝遷也是託孤大臣,他們輔佐的明武宗正德,那可是長大了之後,繼承皇位的。
而現在的這位萬曆皇帝,那可是十歲繼承了皇位的。
十歲的娃娃能坐穩江山,甚至出現了所謂的天下盛世之象,當朝首輔功不可沒。
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於將傾,說的是如此了。
這種託天之功的功臣,竟然死後只是這樣的評價,說明朝絕對不止一種聲音。
別看張居正是臣出身,但是骨子當非常注重實利,他對重農抑商的那一套並不十分信奉。
因此執政之初採用了一些鼓勵工商的政策,並且用萬曆的名義予以公佈,這些政策正是天下商人興盛發展的基礎。
所以商人們對於首輔大臣的留意,並不下於官場。
章掌櫃的一席話讓大家陷入了沉思。確實他們都能感覺到,朝廷之似乎並不僅僅是一種勢力,也絕不會只有一種聲音。
現在已經開始出現敵對鐵三角聲音。
今天是倒張,明天會不會要開始倒馮,甚至最後直指這一切幕後的李皇后。
一時間大家集體進入禁聲的狀態了。
張晉宋一邊整理思路,一邊說道:“自古以來,朝廷往往有四個勢力。
一爲王權,一爲後黨,三爲宦官,四爲相權。
東漢末年,正是後黨宦官專政,王權和外庭陷入癱瘓,纔出現了三國之亂。
而後王權一統,這纔有了大晉的天下統一。
本朝洪武爺定江山以來,皇后只從民間選擇,兄弟都是封侯了事,不掌握權利,算徹底理清了後黨。
後又廢除宰相,設大學士,品級不高,但卻是當朝宰輔。
用數量來分相權,避免一家獨大。外庭顯得有點分散了。
而內侍宦官用司禮監管着,也成了王權的支撐。
王室宗親都是有祿無位,因此避免了諸王爭位的可能。
但到了現在卻又不同。
李皇后、馮寶、張相三人已經做到了內控司禮監,外掌朝臣的地步。
皇帝親政以來,簡直彷彿架空。
現在有臣子用清君側的名義,清算張貞公是可能的。難啊,難……”
諸位掌櫃聽東家這麼透徹的分析之後更加不知如何發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