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萬法無咎 > 第四十一章 無情大願 借花獻佛
    不知多少個三十六萬年過去。

    歸無咎眼前驟然一亮。

    在他目中,那四葉草立刻粉碎,瀰漫塗染,編織成一道奇妙的畫面。

    那是一方矗立的山崖,高不可測,險峻已極。

    山崖之上,楔入一方雲臺。

    修道之人在懸崖中段構築雲臺洞府,原也不奇。只是此法通常是直接在山壁上開鑿,雲臺雖然廣闊,但至多也不及險峯一圍的三分之一。而此山崖的“雲臺”,卻極龐大,伸展在外。

    似乎是將一個直徑十餘里、厚一兩百丈的巨大“圓盤”,插進了山壁之中。

    然放眼望去,又覺十分和諧,並不贅餘。

    十里雲臺盡爲草木包裹,唯有靠近山崖處,有細微的流水落下,匯聚成一個不大的池塘。約莫三四隻通體雪白、但雙翅隱現奇特花紋的異種丹鶴,在水池裏自由遊動。

    水池邊緣,坐着一人。

    此人看似中年年紀,身着分辨不清質料的青衣,頭扎一塊方巾。雙足精赤,探入水中。

    其身形蕭瑟,類於隱士之流;但鳳目之間硃紅一點,又極顯威嚴。

    至於其修爲高下,卻是分辨不出。

    他正閉目養神,忽聞一道聲音遙遙傳來:“青道友。聽說你的‘念頭’斷了。”

    音聲既隆,又夾雜着笑意,只是怎麼聽都似乎有些幸災樂禍的意味。

    坐着的這人面色平淡,似乎完全沒有聽見。

    不多時,懸崖之外浮現出一道清影,當空走到近前。

    歸無咎雙目一凝。

    但凡駕馭遁法者,都是此身不動,足下遁光匯聚。而此人卻是雙足連邁,好似在空中走動一般。

    而且這山崖上水流不斷、草木豐沛。空中浮動的水汽極爲細密。但此人走過之後,清楚可以分辨,空中浮動的每一粒水珠皆在原有方位,沒有一絲變化,更不曾沾染到來人的身上。

    來人一身玄色寬衣,同樣是中年年紀,但相貌英挺高大,較之坐着的這人可要順眼多了。只是他以一頂極寬大的荷葉倒過來覆蓋在頭頂,以爲斗笠,綠葉之下銀色長髮披灑肩頭,卻未免顯得十分滑稽。

    此人似乎並不見外,隨意坐在池塘中一隻丹鶴的背上,笑言道:“你未能成,倒是令許多人鬆了一口氣。”

    方巾中年翻了個白眼,淡淡道:“也包括你嗎?”

    頭戴荷葉的來客不以爲意的一笑,道:“那是自然。”

    被稱作“青道友”的方巾中年伸出食指,在自己下頜輕輕揉動,漫不經心的道:“就算不成,我所投入的念頭維持時間之長久,在諸天萬界中也算得上第一。”

    “你葉思田又有何見教?”

    葉思田微微一笑,道:“我有甚見教?只是葉某猜想經此一事,青兄恐怕又興致大發了吧?”

    “青道友‘無情大願’在我輩所持之法門中是公認的第一,不可放過。”

    身爲地主的“青道友”哂笑道:“什麼公認的第一。我自臻至今日境界後,施展此法七萬四千六百三十八次。尚未成功過一回。”

    葉思田不以爲然道:“若教你成功了,諸天萬界,就不是今日之相貌了。”

    青道友仔細看了葉思田一眼,忽然面露玩味色,道:“你倒是來的巧。就在方纔,我正要施展手段。”

    葉思田眼前一亮,拍手道:“快讓我聽上一聽,這一回又是什麼古怪限制。”

    他似乎想起了什麼,忽然笑的前仰後合,大聲道:“猶記得你的上一次無情大願……一男一女,同年同月同日同時同刻出生,出生一千二百四十八年七十二天零十六刻之後、天降暴雨之時,在一條長一百二十四丈五寸三分的木船上相遇,一見鍾情。又過九千三百三十六年一百四十九天二十四刻後,誕下二人的第四十八個子嗣。須是女兒身,生而能言,張口的第一個字是個‘去’字。如此,便能引動玄關……”

    葉思田興致盎然,看來相比於道術,他倒是對法門中的譎怪內容更加關心。

    青道友面色不變,淡然道:“化宇宙中的不可能爲可能,條件自然會苛刻一些。若是那麼容易達成,本人豈不是早臻超脫至境了。”

    出言之時,他極爲隨意的伸手一抓。

    這一抓,似乎平白開闢出一方世界,內中如一口熱鍋中有無限多的沙粒滾動,散爲微塵,合爲實體,最終無限次開合之後,顯化成三行字跡。

    葉思田粗粗望了一眼,詫異道:“怎地條件如此簡明……又過於正經了。”

    “再說你的‘無情大願’當是三段;而這一回,卻只是兩段。”

    青道友淡淡道:“那是因爲我改主意了。此法果真實現,受益者並不是我,而是滿足條件的那人。”

    “近日來我心中隱約有所悟,這‘無情大願’若是作爲自己的手段來使,具現出的都是些近乎荒誕離奇的條件。若用之於人,雖依舊極難,但卻更加合理。”

    葉思田詫異道:“你倒是好心,肯將這偌大因果白白送人?”

    青道友自得一笑,似無所謂的道:“‘無情大願’第一次成功,同樣是莫大的功果。我只取這份功果,便足夠了。所謂知足不辱,退而求其次,自然海闊天空。”

    “抱着如此心念,僥倖成功的機率,或能大上千萬分之一。”

    葉思田凝視着空間浮動的細沙呈文良久,道:“這兩段文字,卻也古怪。以我之見,有前一句話,也就足夠了。這第二個條件,倒似有蛇足之嫌。”

    青道友眼皮一動,冷冷淡淡的道:“葉兄有何高見?”

    葉思田一字一句的沉吟道:“身在道境之前,心在道境之後;通徹真流之祕,彷彿再造之功……這是你‘無情大願’立下的第一個條件……如此境界,就算是我輩中,也只有極罕見的幾個因巧合機緣得以達成。所以表述似乎爲之一新,其實可能性依舊渺茫。”

    “不過這第二個條件——一界中當世無敵——豈不是太容易了些?在近道之前,達到彷彿立下一門真流大道的層次……別說是一世,就是百世、千世、萬世乃至數個紀元,也是無有抗手纔對。”

    青道友冷笑道:“你還真是愚不可及。須知我的‘無情大願’之法,所約束的範疇,豈有半字落空,半句廢話?”

    葉思田猶自不解。

    青道友慢悠悠的道:“換一個角度,倒過來想。”

    葉思田面色微變,省悟道:“倒過來……這第二個條件,分明是說一界之內,同一個時代,會出至少兩位‘身在道境之前,心在道境之後,通徹真流之祕’的人物……”

    青道友這才轉慍爲喜,笑道:“然也。”

    葉思田苦笑道:“如此看來,此法之虛無縹緲,未必就比你上一個道侶之緣的大願容易多少。”

    青道友伸手在空中微微摩挲,不知何時,那兩行字跡已渾不可見;只餘下一株四葉小草,在他掌心之上三寸處緩緩浮動。

    葉思田忽然一擡首,道:“差點忘記了最爲關鍵之處。萬一真的有人達成條件,那收穫的‘果’是什麼?”

    青道友雙腳在水中一陣搓動,十分隨意的道:“今日大願因何而起,結果自然就是什麼。若得中式,便能助那人建立一道‘念頭’,長久不壞。”

    葉思田一愣,嘿然道:“如此,等若此人後發先至,完成了我輩所未完成的功果。好你個萬青冥,你倒是異想天開,竟有此捨己爲人的好心。”

    輕輕踱了兩步,他又道:“不對。此物尚有許多同道盡力爭取。你以此爲果,那互相之間的關聯遷擾勢必不能迴避;就算以祕法遮掩,也難免被推算出二三。莫非你對自己的掩藏本領如此自信?”

    萬青冥緩緩道:“我自有道理。”

    葉思田悠然道:“我就說……你看似行事都是率性而爲,其實無一不是深謀遠慮。”

    萬青冥連連搖頭,道:“什麼深謀遠慮?不過是迄今以來數萬閒棋中的一步罷了。十有八九,不會留下半點聲響。”

    葉思田正欲轉身,忽然又止步,道:“差點忘了。你所許之願,當是以一界爲限。再加上功行在近道之前的限制,等若限定死了可能成就之人,必是那裏的土著。以此間道術的層次,開花結果的可能性是零。”

    “到頭來,倒是你上一個大願成功的機率更高上三分。”

    萬青冥面上散漫不羈之色收起,認真的道:“那也不然。約莫一個紀元之後,以心情、到賢爲首的那一部的下界傳承,將由其肇始之洲陸,挪轉至那裏去。說不得其等會親自降下道境轉世幻身,成一派宗主,主持此事。我且搭個順路,豈不是好。”

    “就將此物安置在其等域下傳道之地,最合適不過。”

    葉思田想了一想,道:“是否要和心情、到賢等人說上一聲?”

    萬青冥淡淡道:“並無必要。我與其素無交情,何必多事?”

    言畢屈指一彈,那四葉小草灼然發亮,似乎迫不及待,立刻就要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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