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下的,不止是姜敏儀,還有白虎印!
竟在這樣的情勢中,姜敏儀與白虎印分離開來。
白虎印猛然落下!
席樂榮心絃一緊,然後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最後的潛力,縱身退卻!
這白虎印中,分明尚有一線法力留存。此時落將下來,對於法力幾乎微乎其微的自己而言,幾乎是滅頂之災,一旦擊中,立刻就能將自己碾成肉泥。
但這也是自己的機會——因爲姜敏儀主動解除了和白虎印的聯繫,押寶在在最後一擊之上。那麼她的“妙境”,也就此打破。只要躲過這一招,並回上一口氣力,再做近身之搏,她並非自己十合之敵!
和武道宿命敵手的最終勝負,就在此時此刻。
這一瞬,席樂榮神意進入無我妙境,似乎一瞬之間整合了自身剩餘的精神、法力,並完成了最精確的調用,同時完美掌握了白虎印落地的軌跡,以最簡潔的姿態,縱身一退。
入道以來,無量精微道術,皆不若此時這一退契合心意,感人至深。
剎那之間,席樂榮道緣明悟——自己避過了。
成功了。
席樂榮心中,罕見的浮現出直抒胸臆的坦然快意。
勝負尚在其次,難在終於無憾。
但一回眸,席樂榮分明望見,姜敏儀嘴角一動,似乎帶着一絲嘲諷的笑意。
再定睛細看,那白虎印的下墜之勢,遠不若自己想象的快。姜敏儀足踏於白虎印中,彎身似箭,捕捉定了席樂榮的落點,借勢下擊!
原來,白虎印中最後的一線法力,並不是用來操縱此印“砸人”的;這分明只是一個幌子,就是爲了騙出席樂榮最後的全力一動一避。那一線法力,其真意卻是助力姜敏儀完成最後一擊。
按照二人行動的軌跡,姜敏儀勢必一腳踹中席樂榮的面門。
已然中計!
席樂榮怒吼一聲,聲震百里,連綿未盡;髮帶一散後,鬚髮戟張,同時面目轉爲赤紅。
其人氣象,一貫深邃清寂,不溫不火。
但是此時此刻,絕境之中,席樂榮卻眸中盡是血色,同時怒目而視,渾如一尊魔神!
按理說,方纔的那一退,是席樂榮生死勝負之所繫,已然用盡了他的全部潛力。在此身落地、換過一口氣息之前,他就連一根手指也動彈不得。
但就是現在,席樂榮完全換了一人。
彷彿遁入魔道,將自身的執念完全迸發。
此時的席樂榮,不是道境大能,不是武道嫡傳,不是紀元之交圓滿之上的蓋世天才;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不願終結於此的人。
他竟然以最後的不甘和倔強,生生將頭顱偏移了半尺!
姜敏儀同是孤注一擲的一擊。
並且她這一擊,是借用了“白虎印”殘餘法力,餘勢尤猛,想要調整的難度,比之席樂榮只高不低。
此時此刻,姜敏儀是雙臂張開、左足微曲、右足踏向席樂榮的姿態。現在,隨着席樂榮頭顱強行偏轉,這一踏勢必踏空。且二人落地之後,白虎印的“助力”反而成了不利因素,自己受到的反震之劇、調整之難,還要超過席樂榮。
那時,勝負不問可知。
席樂榮真能憑藉最後不可思議的一動,逆天改命!?
姜敏儀面色依舊冷漠。
和到了最後時刻才拋卻一切負累、彰顯本色的席樂榮不同。對於姜敏儀而言,狠厲決絕和心意奮發的反彈,本就是她的底色。若是易地而處,姜敏儀同樣自信同樣能夠如席樂榮那般,完成這最後的一避。
可是當此之時,姜敏儀同樣冷靜之極,智力未失。
她看得很清楚,自己調整身形軌跡,令這一腳重新鎖定的目標的難度,遠遠大過席樂榮的扭頭一避。因爲二人都是毫無保留的一擊,而自己卻額外揹負了白虎印那一絲法力的慣性!
計算清楚之後,姜敏儀動了。
憑藉最後的意志,她並未嘗試強行扭轉空中軌跡,只是順勢將自己微微蜷曲的左腿打開!
席樂榮目光徹底凝實,面目依舊平靜;似有一線驚訝,一閃而過。
頃刻間評估透徹。
姜敏儀本就以心力奮發、反彈力極強著稱。自己能夠逆天改命,挪動半尺;若是料敵從寬,姜敏儀自然也能做到。
只是席樂榮估算分明,她一身力量皆已集中於右足,若是換用左足踏向自己面目,縱然擊中,威力也是有限,關鍵還是要看二人落地之後恢復的速度。
如此,姜敏儀借用的白虎印之力依舊是絕大的劣勢……最終依舊是自己先恢復的機率爲大。
一切思量,一切動作,只在一剎那之間。
席樂榮的雙目,不閃不避,他是要以最平靜的姿態,接受姜敏儀的左足一踏。
但隨後,他的臉上,卻浮現出一絲驚詫。
瞳孔中逐漸放大的,不是姜敏儀的左足;而是幾乎遮蔽雙目,逐漸放大的細密紋路。
後心落地。
咽喉的強烈窒息感尚未散盡,隨後胸口迎來了宛若重錘的一擊,和更深的窒息。
……
姜敏儀左腿打開的幅度,較席樂榮想象中更大。
所以,最終的畫面,是二人撞在一起,姜敏儀騎在席樂榮肩上,猛地墜地。
砰的一聲巨響。
地上雖是堅硬的青石,卻立刻震得凹陷三寸。宛若將席樂榮安置在一個凹進去的人形模具中。而姜敏儀的雙腿,卻深深插進地面,直至大腿根部。又如一道人形叉鎖,緊緊卡住席樂榮的咽喉。
饒是席樂榮的心性修爲,早已做到視尋常的榮辱色相爲夢幻泡影,但是被一個女人以這樣的方法制住,心中還是莫名泛起一絲無名躁動。
目光一定,席樂榮此時的視線,卻恰好落在姜敏儀的小腹上。
細密精緻的漁網形武鬥服歷歷在目,輪廓分明,和袍服之後身軀上的每一塊肌肉緊緊貼合。其矯健精力似乎躍然耳目,彷彿一隻狩獵後的雌虎雌豹。
席樂榮忽然有些茫然。
這樣的綻放的生命力和狂放野性,其實所有的武道修士都曾經具備,他也不例外。但是對他而言,那是太久、太久以前的事了。
大約金丹境之後,他便氣機收斂渾成,含而不露,喜怒不行於色。
從沒想到,一個將這份無所避忌的底色維持到最後的人,最終擊敗了自己,成爲了武道的主人。
且正是這份底色,最終決定了勝負。
他沒有想到,這最後一擊,會以這樣的方法破局!
席樂榮眼珠向上一動,方望見姜敏儀依舊面色冷峻,絲毫不以爲意,似乎只是做到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席樂榮心境徹底再度泛起漣漪只是其次,關鍵是他的咽喉被牢牢鎖住,丹田識海之間氣血不能貫通;這直接決定了,二人氣機恢復的速度。
也直接決定了勝負。
剎那間,姜敏儀面上青紅之間變幻三次,顯然先一步氣機已復。
雖然這氣機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絲,僅能令其稍稍有所動作而已,卻足以了結一切。
席樂榮忽然感到姜敏儀用力一坐,自己胸前的壓力陡然加重。
然後肌肉牽動,力量傳遞於鎖住自己咽喉雙腿,猛然夾緊,似乎要將自己脖頸擠碎。
然後,他看見姜敏儀面無表情的輕輕伸出雙手,一左一右,貼在自己雙耳處。動作極爲輕柔,和雙腿的悍厲截然相反。
如玉雙手一進一退,如搓陀螺;與驟然夾緊的矯健大腿配合無間。
四肢合力一絞。
咔嚓一聲,席樂榮的頭顱已被絞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