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萬法無咎 >第四十三章 陣附內壁 寶演丹天
    歸無咎對於器道、陣道之理所知甚是粗淺。所幸壁上銘文巧用譬喻,使他大致明白了秦甘庭的構思。

    如果將五行雜玉比作一種特殊藥液,魚龍兜便是貯存這藥液的專用容器。藥液性質奇異,不能和其餘雜物共生,唯有這特定容器的環境中,才能保證藥效不失;但是同時此藥液又有極強的腐蝕之力,用不了多久就會將容器燒蝕、穿透。

    這一對矛盾,便是五行雜玉和“魚龍兜”的關係。

    尋常人理所當然的思考方向,自然是加入寶材,精心鍛鍊,提高“容器”的品質。秦氏數萬載尋找“列羽絲”煉化魚龍兜,便是沿着這條路進行。

    但是秦甘庭的思路卻是,如果將藥液凍結成一層薄薄的冰晶,貼附在容器內壁。便可輕易阻止流動的藥液和容器直接接觸。

    藥液與冰晶,本來就是同一物品的不同形態,並非異物,自然沒有互相侵蝕污濁之憂。而冰晶凝結,和容器內壁似合實分,留有輕微間隙,也不會對容器造成絲毫損害。

    這一精巧構思,可謂別開新天,不得不令人擊節讚歎。

    當然,以上所言,只是譬喻。五行雜玉本來就是固態,自然不存在什麼液體凝冰之說。

    此喻的真實含義,是藉助陣法之力消耗一定的五行雜玉,在“魚龍兜”內部構造一件由五行雜玉鑄成、類似鼎器內膽的穩定結構,和魚龍兜本體相生相容,雙方五行虛實之變固定於一陣之中。

    若是隻精器道,斷難有如此創見。

    退一步說,旁人即便有此奇巧之思,想要成功也是極爲困難的。因爲這又有一道難關——自“魚龍兜”吸納五行雜玉入腹的那一刻起,此寶便已經被侵蝕之力消磨折損。待你那形同“內膽”的陣法結構製作完成,“魚龍兜”本體早已潰散。而法寶一壞,“內膽”結構也成了無源之水、無本之木,難逃自然崩壞的命運。

    這看似難解的死結,秦甘庭卻巧用豐真君遺留之至寶“璇璣定化爐”破解。

    璇璣定化爐作爲器道混元真寶,蘊養寶物的手段,已經到了擬照天地烘爐、暗合天人化生的境界。只消御主對所煉之寶道理明澈,無有窒礙,再投之以足量寶材。所煉寶物便因時顯化,隨定數生成。

    秦甘庭苦心精研千載,自然對於雜玉成陣的妙術熟極而流、顯微盡通。將璇璣定化爐投身於荒海五行雜玉最大的礦脈---曲寰島地底,“魚龍兜”同時置身於爐中,吸納着荒海中品質最善的雜玉精華。

    一方面“魚龍兜”不斷的吸納五行雜玉,按照早已佈置好的手段構築陣基內膽;同時當“魚龍兜”本體受到入腹雜玉侵蝕損壞時,“璇璣定化爐”又再煉其身,修補治癒。既煉內膽,又補寶身,一體雙煉,並行不悖!

    只要吸納之雜玉侵蝕“魚龍兜”的進度,比不上“璇璣定化爐”修補之功。秦甘庭之策,就一定有功德圓滿的一天。

    儘管煉玉成陣的速度因此受到影響,會變得極爲漫長。前前後後,大約需要三萬載時間。

    先祖遺願既已達成,所餘不過三萬載的等待。爲了避免無謂的禍端,秦氏家族一改先前將族門之祕代代相承的傳統。落戶狼壁山,將入陣之法以祕術暗藏於正殿影壁之中。

    若家族中出了一位元嬰三重、兼通器道的後人,自然能夠看清楚族門奧祕,尋得取出祕寶的方法。

    不過影壁所載,只是九山入陣次序等機關要訣。對於家族淵源,寶物傳承,卻反而另有語焉不詳、似是而非之處,以免族中人物倉促行動。唯有來到此處,見到這面石壁,才能知曉全部細事。

    是以當初秦夢霖雖基本猜出自己和歸無咎別有淵源,秦氏本是自一家“上宗”流落容州。但是對於越衡之名、玉嵐祕境的本質,其實所知不詳。對於越衡宗,也並沒有什麼歸屬感。

    尤其在秦氏已經式微的當口,秦夢霖將這道祕訣交給歸無咎,更多的是性情投契,目的一致,而非履行什麼家族傳承的使命。

    碑文中還提到,秦甘庭所學極博,當時秦氏族人中能夠繼承所學的,實在不多。於是他在外遊歷時,招收了三位外姓弟子,尤其一位名爲和熙的年輕人,天分才情超出羣倫,極得秦甘庭愛重。閒暇之餘,對於在曲寰島暗藏珍寶的消息,也曾無意間對他言及。

    至於“玉嵐之精”,本就是“璇璣定化爐”吸納方圓數十萬裏之精氣煉化的寶物。此物別有兩般用途:其一九關合練,歸於一人,用作解開祕寶機關的鎖鑰;其二同時是一道障眼法,若是旁人發現此處,極易把“九蘊之寶”當做玉嵐祕境所生產的終極寶物。

    事實上這一設計果然無意間生效,瞞過了和熙的後人和凝。和氏一直將曲寰島藏有祕寶的消息代代相傳。只是自和凝搭上餘玄宗之前,僅憑和氏之力並不足以踏足荒海,發掘寶藏。

    直到餘玄宗控制荒海,和凝索性將之當做順水人情,投獻餘玄宗。巧作僞飾,詐稱餘玄宗千萬載傳承。只是餘玄宗費勁心力破解九山次序,也只在九蘊之寶上打轉,並不知其中別有洞天。

    碑文末尾處,記事已畢,又有一段小記。

    “未知至道真傳,是何等祕法?九宗俊彥,是何等人物?紫微大界,是何等風光?餘困於容州荒野近二千載,雖上進之路已絕,然興陣器之製作,畢先賢之遺願,業始於彼而終於我,孰能爲之?……流宕一生,豈弱於人!固知萬鈞之洪鐘,無錚錚之細響;若得真法之傳承,必展翅九霄之上!---容州流落客秦甘庭記。”

    歸無咎見之默然。秦甘庭明明並未得真法傳承,卻能二百歲成就元嬰,五百歲晉階元嬰四重,旁通器、陣諸家,實在是匪夷所思的曠代妙才。若其人出身于越衡宗門,前途不可限量。至少五百年之會,此人當是極有競爭力的人選。

    這一段文字,固然傲氣十足,但此人心中之憤懣不平,道途斷絕的失落,也明明白白的衝出壁壘,如在目前。

    歸無咎心中既有悵惘,又有對先賢的敬佩惋惜。但是一旁的奚輕衡,卻雙目發光,臉上滿是紅暈,四肢微微顫抖,似乎井底之蟲一旦翻越而出,見到一片新的天地。

    先前鬥戰時,她已從令符中“越衡真傳”四字中得知歸無咎身份。

    原來秦夢霖先祖也是越衡宗門人,流落荒海之外。

    一家至少十餘萬年曆史的宗門!宗門之中,多位器道真人生於同一時代,各有歧見?

    真君,天尊是何等境界?本命混元真寶是何等寶物?整座玉嵐祕境,竟是一件混元真寶“璇璣定化爐”演化?眼前這件形同酒囊、名爲“魚龍兜”的寶物,足以將數座山川大小的五行雜玉收攝搬運?

    早在十餘萬年前,一家巨無霸宗門就將荒海雜玉礦脈納入視野,開始了漫長的佈局?

    奚輕衡突然覺得自己很渺小,所謂餘玄宗和星月門的數千年交鋒很渺小,容州荒海的爭霸也很渺小……

    歸無咎看了一眼奚輕衡,對她此時心境的劇烈變化了如指掌。稍稍等候了片刻,待她心情平復,將一枚玉簡交到奚輕衡手中,沉靜道:“奚道友既然親眼看到這一切,當知文某先前所言非虛。無論出於利益,還是基於是非。作何抉擇,奚道友想必心中有數了。”

    奚輕衡神識流動,將玉簡閱覽一遍,正是一脈相承的另外兩道鎖功口訣。功法枷鎖既解,自己也算是恢復了自由之身。

    又過了半刻鐘,奚輕衡終於開口道:“以越衡宗的實力,想要佔領荒海,簡直輕而易舉。之所以遷延至今,輕衡思之,譬如天人永隔,人鬼殊途。上宗與下界之間必有一道屏障隔膜,輕易不能相通。”

    歸無咎倒是驚訝於奚輕衡這麼快就恢復冷靜,坦然笑道:“你所見不差,壁壘是有的。只是這壁壘只是傳送陣來往受限而已,沒有“人鬼殊途”那麼玄乎。”

    奚輕衡小聲道:“以這位秦甘庭真人的資質,若生在上界,有幾分把握更進一步,成就所謂的“真君”大能?”

    歸無咎心中一笑,奚輕衡雖然問的是秦甘庭,但實際上比對的對象卻是她自己。以秦甘庭二百歲成就元嬰的資質作爲標杆,稱量上下,度其難易而已。

    斟酌言辭,緩聲道:“以秦真人資質,即便在越衡宗內,也是一輩之中的領袖人物。只是大能之位非一家能定。誠如壁文所言,九宗俊彥,各自風流。以文某人觀之,成就把握當在五五之間。”

    這番論斷歸無咎純出於公心,發持正之論。並未對奚輕衡有所矯飾。

    聽聞以秦甘庭之驚才絕豔,也不過僅有五成把握,奚輕衡目光一陣暗淡。

    歸無咎將一切看在眼中,笑道:“道境雖難,不過元嬰四重,甚至更高一籌的境界,也不是沒有希望。一切,都要靠奚道友自己爭取。”

    奚輕衡美目一眨,當中可見無窮漣漪,思考了一段時間,終於道:“願效犬馬之勞。”緊接着極果斷的發了一個道心誓言。

    對於修爲臻至元嬰三四重境、潛力將盡的下界修士,道心誓言可謂毫無用處。但是奚輕衡尚有前程,有這一份約束已經足夠。

    歸無咎微笑點頭,以示接納。隨即上前一步,將面前“魚龍兜”輕輕舉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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