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凝錦之形貌氣象，雍容有致，正類富貴閒人。此時突然出語如此猛烈決絕，大出諸人所料。一時蕭天石、莫清和以下，人人都是突然怔住，彷彿心神恍惚，對此人重新認識。</p>
尹九疇心中一陣猶疑，他與符凝錦交情甚深，尤其當年成就靈形之時，恰逢符凝錦隨師長造訪四御門。偶然相交投契，遂得符凝錦以一道祕法相贈，在靈形境中於四煉真法破妄見真，盡得玄奧，終於坐穩第一真傳之位。</p>
在尹九疇看來，符凝錦根基之深極爲了得，自己唯有在金丹之前，完成最後一次大煉無形精魄，方纔有望趕上此人。</p>
不止如此，符凝錦其人見解高妙，心思細膩，料人料事無有不中，幾乎令人疑心其精通卜算之法，更是令尹九疇佩服不已。</p>
可是在今日，符凝錦暗中積極地爲辰陽劍山謀劃，一累自己遭逢敗績，二累巫景純在明選烈手下重創不起，連續失策，實在是難以置信。</p>
果真是判斷失誤，還是他另有深意？</p>
伴隨着平滑清亮的腳步聲，歸無咎緩緩走入場中，一提手，掌中已現出一柄黑色寬刃大劍，人劍一體，氣度森然。</p>
山河萬里。</p>
歸無咎心中雪亮，此處無一蠢人，在自己接連戰過明選烈、尹九疇、呂鑑遠、楚丹青、莫清和之後，符凝錦敢於挑戰，自然有其倚仗，他自不會掉以輕心。</p>
“小苒依依”雖隨己較久，但論品質自是遠不如九蘊之精所顯化的“山河萬里”。</p>
歸無咎一言未發，劍鋒低指。</p>
這並非無理之舉，五戰之後，歸無咎大勢已成，所處的立場自然不以人的意志爲轉移。譬如此時，歸無咎絕不會搶先出手。</p>
符凝錦顯然也知道此理，虛坐跨琴，從容展動琴弓。</p>
真曇宗在九派之中最爲神祕，其至高功法爲何，迄今不爲其餘八派所知。縱然五百年之會上與會弟子，歷來所使手段也是五花八門前後迥異。</p>
如越衡宗三千妙法演化十八道神通，固然變化多矣；甚至原陸宗神通之法，各隨九道斷碑推演變化，也是推陳出新，各顯葩榮。但其中路數風格，總也有一定之規。</p>
而真曇宗弟子，使劍術者有之，使雷法者有之，使符術者有之，其餘五行流變之術，異種法寶神通，無所不備，可謂風馬牛不相及者，齊聚於一堂。若要從中抽出頭緒脈絡，卻是萬萬不能。</p>
符凝錦使出一柄馬頭琴，雖別出心裁，也不算駭人耳目。</p>
不過，諸人初見此琴時，大約以爲這是融神通於樂器，以音聲制敵的手段。這在修道界中，也算一家大宗。</p>
豈料事實又謬，隨着符凝錦右臂揮動，兩弦交錯間，卻並未有一絲聲響傳出。</p>
這時諸人才擡頭望見，原來隨着符凝錦撫琴不止，兩根琴絃頂端，驀然伸長拉長。</p>
原本琴絃上部捆紮於馬首之下。此時兩弦突然變長，自馬首下近於脖頸位置的孔洞鑽入，然後極迅速地自馬口中吐出，正反交纏，宛如毒蛇吐信，斜刺歸無咎左右兩肋。</p>
歸無咎卻知符凝錦這一手神通變化，已臻於“力馳於外、神返於內”的精純境界，不敢有絲毫大意，駕馭一身丹力，“山河萬里”化作半圓，一青一白兩色劍氣背道而馳，分別迎向已在近前的兩道琴絃。</p>
那青色劍氣，渾然間自有蒼莽古意，沛然渾厚；而那白色劍氣，看似迷亂一團，但其中暗藏無限玄機，卻又數之不盡。</p>
摩雲道中，歸無咎凝成神通三道，皆納入劍術之內。</p>
第一劍，容納一千五百法中所有脫胎於五行之變、以力勝人之法，命名爲“拙劍”；</p>
第二劍，容納一千五百法中所有機巧變化，以精微奧妙取勝之道，命名爲“巧劍”。35xs</p>
這兩道劍氣，青色爲拙，白色爲巧，各呈其妙。</p>
此戰勝負之數，歸無咎心中早有定算。</p>
以功法之醇厚圓滿而論，歸無咎自信這一代真傳弟子中圓滿如己者，不過軒轅懷、林雙雙二人而已。尤其先前祕境捕捉玄種時，各人露出根底，縱然是尹九疇、巫景純，距離圓全無礙也有着相當大的距離。</p>
符凝錦縱能更勝尹九疇二人一籌，至多接近杜念莎的境界，絕不足以與自己等量齊觀。</p>
但若以神通純熟而論，歸無咎雖然於《通靈顯化真形圖》一千五百法門無不通暢，可是他藉助元玉精斛早已具備金丹戰力，形成了一套自出機杼的作戰手段。</p>
而真正結丹之後，他的成道之基卻在“天人立地根”的途中，將“空蘊念劍”之法錘鍊圓滿。而原本道術相須之所屬的越衡宗十八神通，反而處於一個次一等的地位。</p>
和其餘九宗真傳道術並進、金丹之前於“僞神通”浸淫較久的情形相比，歸無咎用在錘鍊三千道術上的功夫，無疑少了許多。因此他摩雲道上所成神通，論奧妙深湛，卻要比別家真傳弟子略遜一籌。</p>
兩相抵過，大致推算，以神通正式交鋒，或是暫時一個平分秋色的結局，最終依舊要仰仗借來丹力決勝。</p>
對此歸無咎視之坦然，並無絲毫負擔。這只是道途步驟所然不得不巧作權宜，於自己超出羣倫的潛力地位完全無損。</p>
歸無咎早已謀算妥當，只是：一息之後，兔起鶻落，突逢鉅變！</p>
但見歸無咎“拙劍”、“巧劍”兩道神通劍氣，和符凝錦襲來的兩根琴絃互相碰撞之後，“轟隆”、“轟隆”兩聲，當即化作凌空雷震，崩散瓦解於無形。</p>
而符凝錦所操控的兩根琴絃銀絲，只各自多出一點幾不可察的白色小點，顯然並未被斬斷！</p>
歸無咎眼力高明，早已看出那馬頭琴上兩根琴絃，的確是實物無疑；而自馬口中生長而出者，其實卻是符凝錦丹氣神通凝形，只是其惟妙惟肖，不易察知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