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萬法無咎 >第八十六章 碑留指南 真傳名分
    韓景林之邀,正合歸無咎心意。歸無咎稍一遲疑,便拱手道:“如此,就叨擾神侯了。”

    韓景林大悅,低首道:“傳命玉洛河府主,三日之後備下輦駕。”

    又補充道:“四黃兩緋,六乘車駕,不可誤了禮數。”

    吩咐完畢,韓景林身上一株花苞忽然彎身擺動,似是一點頭。隨後極順溜地從韓景林身上褪下,彷彿蛇行一般,游出殿外。

    抱素、丹澤二人和外廳的鐘離意等人,聞言都是一驚。韓景林平日自家出行按禮都是四乘車駕。

    用六頭成年螟蛟拉動車駕,可是唯有迎接大昌王朝國主昌神君下巡時,纔用到的禮數。

    歸無咎心中審視了自己身份,坦然受之,並未大驚小怪。

    韓景林又道:“儘管這一次歸道友在我乾符郡只能呆上三日。但是日後有無相會之期,誰又說得準呢”從袖中掏出一塊圓形方孔的紫色美玉、形狀彷彿放大了數倍的銅錢,遞了過來。

    韓景林續道:“若是有朝一日歸道友再臨乾符,本郡領了職司的修士精怪,八萬四千山主,十二萬水府,九千九百九十上祀本候的凡民國度,均可聽道友差遣。”

    歸無咎接過令符。

    這令符果然與銅錢無異。陰面是花草之紋,陽面上下左右刻了四個大字:“天祐躬親”。看這四字,顯然是天祐神候頒發的最高一級的令符。

    這是私人之禮,歸無咎收下之後,鄭重謝過。

    抱素、丹澤兩人對視一眼。他們原打算抓住歸無咎留在乾符郡的時日,好好和他套套近乎。如今看來卻是不成了。

    抱素真人一捋蓬鬆的鬍鬚,遺憾道:“原本還想厚顏請歸道友降玉趾到鄙派盤桓數日,讓門中年輕弟子瞻仰風采。如今看來,是鄙派沒有這個福分。”

    說完,長吁短嘆不止。

    做作了片刻,似乎見火候已到,丹澤真人嘆息道:“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若是因下宗一點私心,耽擱了歸道友行程,老朽豈不是大有罪愆。下宗福緣未到,福緣未到啊。”

    不過,丹澤真人話鋒一轉,又道:“不過,若是歸道友能夠留下筆墨,下宗必奉爲鎮派之寶,珍而藏之。”

    歸無咎面色平淡,毫無表示。

    丹澤真人咳嗽一聲,老臉一紅,道:“是老朽冒昧了。”

    歸無咎現在已經知曉,除卻道法深淺有別外,本土文明和九宗真法在觀感、風格上,也是截然不同的。

    九宗真法,最終都是玄之又玄,超越一切具象的大道之理;而土著功法,卻異常具體和鮮活。

    比如說,此輩結丹、成嬰時,往往將一身功行、領悟最深的環節觀想爲一副圖畫;山川草木,人文鳥獸,千奇百怪,無所不有。

    而將神通法門凝練成字形、字義、圖形,就更不必多說了,哪怕是作爲聖教的上清宗符法,也未能免俗。

    丹澤真人之意,正是要歸無咎留下能夠體現自身道術神韻的“字”或“畫”,以供門人瞻仰。這在本土文明的修士交往之中,是一常見的禮節。

    歸無咎本想拒絕。但一看丹澤真人形象,心中一動。淡然道:“可。”

    丹澤、抱素二人喜出望外。

    抱素真人連忙高呼道:“傳筆墨來。”

    歸無咎伸手止住,道:“無需筆墨,取一塊碑來。無碑,石亦可。”

    “碑”

    不但丹澤、抱素二人愕然失色,就連韓景林也十分驚訝。

    立碑,尤其是以自家神通道術之心印立碑,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道理很明白,若是筆之於書卷,寫得不好,大不了藏起來,祕而不宣也就是了。

    但是請碑文乃是大禮節,請碑而不立,是極得罪人的事。

    但若是立了,就完全沒有餘地。只消有一絲瑕疵,也難免會受後人指指點點。一旦被挑出瑕疵,旁人可不管你留碑時是金丹境還是元嬰境,你這碑文,到底是立不住的

    劍月玄宗立派至今,也唯有三位曾經臻至離合巔峯的前輩,立下心印碑文,供後人揣摩。

    丹澤、抱素、韓景林,乃至外席鍾離意等人,心中不約而同地想道:這位祖庭嫡傳,看着似乎是個不通俗物的苦修士,實則眼界比天還高

    韓景林當機立斷,朝外廳吩咐道:“取一塊闡節碑來。”

    闡節碑,是一種奇特材料製成的石碑。刻寫之時與尋常石料無異,軟硬適中。但碑文一旦成型,再用特製祕藥浸泡,卻又堅硬無比,歷經數十萬、上百萬載也不會風化朽壞。

    遇留碑盛事,外間的那桌酒席立刻被撤下,珠簾捲起。

    天祐神候的吩咐豈同等閒,不過短短二三十個呼吸,四個紅巾力士便擡着一塊八尺多高的石碑進來,輕輕停在殿堂正中。

    歸無咎此刻盯着丹澤真人,微微發笑。

    丹澤真人不明所以,心中有些發毛。這位祖庭嫡傳,貌似親切,但其實總是暗暗透着一絲距離感,似乎是雙方身份有別,天然如此。

    此刻對着自己發笑又是爲何莫非此人覺得自己不配請他留下筆墨,心中不滿

    過了一會,丹澤真人才發覺不對。歸無咎並非對着他笑,只是面帶笑意地觀察自己背後三柄長劍罷了。

    丹澤真人心中一動,試探着問道:“歸道友可是要借劍一用”

    歸無咎搖了搖頭,突然拔劍,毫無徵兆。

    動的猝然,動的寫意。

    山河萬里,光華一起,出現在歸無咎手上。

    手中持劍,連半息也沒有逗留,只見清光盪漾,一道細微的“沙沙”聲傳來,石碑上些許粉末輕飄飄的落下。

    衆人還未反應過來,光影一合,長劍已然歸鞘。

    長劍歸鞘的動作,歸無咎帶動大袖一拂,掀起一陣勁風,將石碑之上殘留的石粉盡數掃開。

    兔起鶻落間,留碑一事已然完成。

    歸無咎雙手環抱,笑而不語。

    抱素、丹澤、韓景林等人,連忙上前。

    鍾離意等十餘人,和天祐神候等隔開五六尺的距離,也紛紛探着脖子張望。這廳堂足夠寬闊,韓景林等三人,阻礙不到後面之人的視線。

    石碑上所繪,是三枚小劍。

    諸人心中一動,同時想到,無怪乎歸無咎盯着丹澤真人看了許久。

    每一枚劍,不過食指長短,看起來普普通通;但是三劍刻畫在足有八尺高的石碑上,卻未讓人產生比例失調的感覺。

    鍾離意觀望一陣,只覺這三枚小劍看着平凡,但是其中似乎有無窮玄奧,只是自己看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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