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萬法無咎 >第十八章 名實有異 尋根究底
    蘇宏貞正要上前來,謝過歸無咎出手相助之恩,歸無咎卻微一擺手止住。

    按照正常的路數,有深不可測的大人物主動示好,自然應該接住、抓緊,說不定便是一樁大機緣。

    但是蘇宏貞深知,仙道中人個性氣質非凡俗可比,意動神思,自有深意。或許這位仙長看自己見義勇爲,這才動了惻隱之心;若是主動攀附,指不準反而生出嫌隙。一時躊躇,不知如何是好。

    歸無咎微微一笑,道:“我欲往劍陽武社瞻望一二,順帶拜會荊陽武聖。不知可否”

    蘇宏貞大喜,道:“尊客稍待,蘇某這便爲先生準備車駕。”

    歸無咎道:“那倒也不必。你功夫不弱,在前引路便是。料想既是裕昌城中的勢力,總不會相距太遠。”

    蘇宏貞連忙點頭。

    歸無咎下了樓梯,正欲會賬,心意一引,卻發覺自己納物戒中靈石異寶雖然不少,但卻沒有銀兩。

    那掌櫃的見機,連忙雙手搖晃,欲要推拒。

    掌櫃肉眼凡胎,並未看清歸無咎是如何相助蘇宏貞退敵的。但是他在“天然居”是個得力人物,單憑歸無咎悄無聲息地治好了他腰背撞傷,免於將養月餘的苦處,也足可抵過這一餐了。

    然而掌櫃還未來得及張口,便見歸無咎將一隻小瓷瓶拋了過來,口中言道:“這幾枚藥丸也有些強身健體、祛病延年的功效。你若願意,就抵扣了飯錢。若是不願,待某去錢莊兌換了銀錢,再來付訖。”

    掌櫃的面色一抹紅光閃過,收住喜色,連忙千恩萬謝,送出門外二三十步。

    他同樣是個知趣的,不敢強行挽留。

    蘇宏貞腳步果然甚是矯健,自裕昌城正中,步行至二三十里外、城郊一座荒山別院,也就用了一刻鐘上下。

    因黃希音午餐並未盡興,不肯一邊飲食,一邊行走,歸無咎索性便將她抱了起來,緊隨其後。

    “青兜獸”一入靈獸環便即昏睡,這麼一點路程,沒有必要將之再度喚醒。

    凡民國度之中,一切有皇權約束。

    譬如屋檐高下、院落的大小、牆腳深淺,甚至大門之上有多少銅釘,都有嚴格的規定。所以這“劍陽武社”的根基之地,倒也並未有想象中的氣派豪闊,看起來甚是清新簡易,只像是個富家員外的別院、

    當然,若是荊陽以劍月玄宗弟子的身份自居,又或者真正修到和金丹修士難分高下的層次,這一層制約也就可以徹底揭過,逍遙皇權之外。

    迎門所見,是一處長寬各百二十丈的大型演武場。分爲一個大場和二十四個小場,兵刃器械縱橫排列。正在修行之中的門人弟子,也着實不少。

    蘇宏貞在前引路,但凡是演武場中兩道兵刃相夾、寬約十丈之內的弟子,無一不上前抱拳,口稱“師兄”;但是超越了十丈範圍,縱然是功行甚淺、輩位卑微的年輕子弟,也都是對蘇宏貞視而不見,只是自顧自的修煉。

    可見這“劍陽武社”,自有特別的規矩。

    歸無咎分辨清楚。這些在演武場中修煉武術者,所修的乃是另一種路數的世俗武學,並非從當年自己所留的劍碑之中演化。

    以此詢問蘇宏貞,蘇宏貞道:“恩師六載之前所悟劍碑祕術,迄今只傳下六位弟子。縱然是最新入門的三位親傳弟子,也並未得授。”

    待進入正堂,奉上茶水,蘇宏貞往後堂去了一趟,回來時卻面有難色。

    歸無咎追問其故,才知此時乃師荊陽,正在後山修行。

    歸無咎在進入武社時便已看清。這座武社因爲佔地面積甚大,無法佔據裕昌城正中的位置;所坐落之處,其實已經是外城的邊緣。

    但是裕昌城外城,卻非封閉連結的。遙遙可見,西北角落處一座孤峯高聳入雲,彷彿是天然的城牆,隔斷鑲嵌。

    此峯名爲“慈全峯”,荊陽武聖時不時便在峯頂草廬修行,去住一無定規。

    今日貴客降臨,本當蘇宏貞去請師尊下山相見。但是他雖然功行與築基修士相若,但是並無飛遁法寶在身,一來一去,未免耽擱功夫。料想以來客的修爲,騰雲駕霧不在話下;但是反而請他攜帶自己,又未免失禮。

    歸無咎聞言笑道:“這有何難。”

    當即取出一件小巧法舟,載着蘇宏貞往北方山巔處去了。

    遁光一起,便在騰起百丈高下;剎那之後,只留下演武場上,陣陣驚呼之聲。

    瞬息間就到了山巔處。

    寒霧飄飄,折衝往復,似乎一葉孤舟浮於雲海之巔,已經全然望不見山下精緻。

    蘇宏貞進了草廬後,稍候片刻,其中出來一人。

    這人一身麻布短襖,精赤臂膀,面貌甚是方正;兩寸頭髮,剃成一個平頂,倒也乾淨爽利。他迎了上來,略微打量了歸無咎和黃希音一眼,口中言道:“貴客降臨,有失遠迎,還乞恕罪。”聲如黃鐘大呂,穿透雲霧,並不衰減分毫。

    歸無咎一望之下,就知這人是將武學一道,修到了最頂尖的層次。

    通過“天然居”掌櫃口中得知,這位“武聖”荊陽三十歲時武功大成,又過了兩年拜入劍月玄宗;悟碑三載,如今下山開設武社,又有三年時間。那麼此人的歲數,當是三十八歲。

    但現在歸無咎面前這人,無論肌肉骨骼、還是身上勃然散發的精神,都是十八歲的氣象,真實不虛。這可不是什麼“駐顏有術”能夠媲美的,正是道行走在壽元之前、逼近煉氣駐形之圓滿所能達到的境界。

    只是在另一個層次上,這位“荊陽”武聖卻大大出乎歸無咎的預料。

    此人的確有靈根在身,這也是“由武入道”的前提條件之一,並不算反常;真正奇怪的是,他的資質並不算高也就是六七品的模樣。

    荊陽的態度雖然從容不迫,但是依舊可見十分審慎。他當年在劍月玄宗悟碑之時,接觸過不止一位同樣參玄的道門前輩。此時,憑藉武道之上的精湛造詣,荊陽心中自有一道直覺:那些一同悟碑的元嬰境前輩,比之眼前這青年,道行遠遠不及。

    歸無咎轉首對着蘇宏貞道:“你先下山吧。我和你師父有話要說。”

    蘇宏貞見師尊同樣給了他一個眼神,恭敬一禮,自山間小徑退下。

    歸無咎順手將黃希音放了下來;她登時便如一隻小猴子一般,在山上亂竄獵奇,瞬間就無影無蹤了。

    想了一想,歸無咎自袖中取出一道白卷。隨着指尖金光流淌,瞬間凝成十餘行字跡,轉而一陣清風鼓盪,將之刮落在荊陽面前。

    荊陽眉頭擰成一個“川”字,疑道:“何意”

    歸無咎笑言道:“料想閣下入武道至今,所得的機緣着實不少。安知眼前所見,未必不是一場新的機緣”

    荊陽面色一緩,這纔將面前長卷接過。只是此卷之中的字跡一旦映入眼簾,品味其義,就再也抹不開了。

    這一看,就是足足兩個時辰。

    兩個時辰之後,荊陽忽地長出一口氣。

    歸無咎忽然問道:“一氣分爲玄、元、始三氣,爲天地之尊。孰爲上,孰爲中,孰爲下”

    荊陽不知不覺答道:“始氣爲上,元氣爲中,玄氣爲下。”

    歸無咎又道:“一生二,二生三,是如何生法”

    二人一問一答,不知不覺便是半個時辰。

    歸無咎若有所思。

    他當年意圖試探秦夢霖的深淺,同樣也是以九元書爲媒。今日不過是故技重施而已。

    看見荊陽的靈根資質之後,歸無咎第一個念頭,便是此人是否如自己一般,是個“玉鼎失足”之資。但是現在通過這一問一答的測驗,卻發現荊陽的悟性,與他的靈根資質大致相符,並無驚人之處。

    沉默一陣,歸無咎忽地言道:“不知荊武聖是如何走到今天這一步的”

    荊陽面色不變,沉聲道:“什麼意思”

    歸無咎淡淡言道:“世上本來就沒有巧合。更何況,縱然真有曠古凌今的絕代之資,歸某也沒有看見。坦率的說,荊道友似乎並不當有今日的修爲。”

    “你曾經得到機緣,也不是以你的資質所能夠領悟的。”

    荊陽低頭不答。

    歸無咎忽地哈哈一笑,駢指作劍。

    只見一道青色光華一閃而過,登時將五六十丈外、那山巔最高處約六七丈高、十餘丈的寬的峯頭,一劍削落下來,應聲跌入背面的山谷之中。只留下一面平滑如鏡的青色石臺。

    歸無咎緩緩走上前去,拔劍;收劍。似乎在平滑的石臺之上留下了什麼。

    荊陽武聖自忖武道修爲登峯造極,也並未看清歸無咎的動作。不自覺的行步上前,仔細觀看。

    然而,看到謎底之後,荊陽的臉色終於變了。

    三朵小小的劍形,一如六年之前碑上所見,氣象神韻,紋絲不差。

    將信將疑地看了歸無咎一眼,小聲道:“您是劍月玄宗留下指南碑的上師”

    歸無咎一笑,悠然言道:“所以,你明白了歸某隻是想看上一看,所傳機緣,不能不明不白。並非貪圖你什麼寶藏。”

    荊陽鄭重一拜,旋即閉上雙目。

    歸無咎看得出來,他是在鼓盪丹田,暗暗運氣。

    數息之後,荊陽額頭之上,浮現出三朵楓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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