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萬法無咎 >第一百七十三章 言出有悔 文武之策
    黃頂墨石鑄成的懸空大殿之內。

    二十四座華池、九十六盞懸燈,映照得殿中熠熠生輝,明媚動人。

    桌似芭蕉,榻如蓮蓬,環繞成席。姜敏儀高居上座,自有一股巍然獨尊之氣度;歸無咎之席,位於姜敏儀下首。

    求取大藥,茲事體大,自然須姜敏儀這一宗之主親動身一回。

    主座之上,是一位長眉長髯、鬚髮半白的老者,臉上微微掛着笑意,正是本地地主、玉蟬山執掌祝安平。

    似那仙道之中,論容顏相貌,自築基境以後,呈現鶴髮童顏、仙風道骨之相的不知凡幾,幾乎是凡民眼中“修道人”的標誌性長相。但是在武道之中,道行精業與氣血根骨息息相關;是以示諸於外,止步於盛年壯容,方爲常態。

    若是氣血衰朽,通常已到了隱居幕後、頤養天年之時。

    故而這位玉蟬山執掌的相貌,可說是相當罕見了。

    不止如此,此時祝安平看似練達之下,難掩兩分若有若無的侷促感。

    十二巨擘宗門,無論是否日曜武君坐鎮,一門執掌,皆是平輩論交。是以祝安平出語作態,皆是慎之又慎,唯恐過於示弱;但一重大境界的差別又是無可逃避的。

    更何況恆霄宮主冷峻肅殺的盛名在外,更是會給人極大的心理壓力。

    祝安平之後,另有一位中年修者陪同。此人名爲狄高宣,一身修爲還算不俗,忝任玉蟬山三大奉守長老之一。

    姜敏儀將案上特意呈上的“十二珍泉佳釀”飲了一杯,旋即取出一枚玉簡,悠悠飄轉至祝安平面前。

    此行來意,玉簡之中清楚言明。

    之所以訴諸於玉簡,而非宣之於口。是因玉簡之後將交換大藥的代價一氣著明,是否公平,一望可知。以免話出兩截,有察言觀色、坐地起價之嫌。如此既顯得磊落通透、誠意十足;又幹練簡潔。

    歸無咎得以一言不發,樂得自在,索性頗有興味的打量祝安平、狄高宣二人。

    一瞥之下,還真教歸無咎發現一件有趣的細節。

    祝安平、狄高宣二人足下,皆有一極爲暗淡、宛若虛影一般的三葉草,朦朦朧朧,卻又轉動不止。

    姜敏儀與歸無咎心意略通,傳音道:“此‘相轉挪移陣’是也。”

    每一巨擘宗門的生存,皆是歷經磨鍊,有諸般法門護佑周全。

    日曜武君大駕光臨,將之拒之門外,固然不妥。

    但若引之入室,倘本宗今世並無大能坐鎮,萬一來人翻臉,足可將這一家宗門一鍋端了。

    如何應對防備,各宗自有方略。

    而玉蟬山之法,姜敏儀略一望之,便知其底細。

    休看這座殿宇甚是恢弘,其實是處於玉蟬山外陣、內陣之間,獨立出來的迎賓之所。若萬一有甚異變,只需陣力一引,便能將在此待客的祝安平、狄高宣二人,挪轉回內陣之中。

    明白緣由之後,歸無咎不由啞然。

    既有“相轉挪移陣”這等後手護佑,祝安平正對一位日曜武君當面,都如此微顯侷促。若是在外間偶遇,那豈不是更要矮了三分去。

    考量雙方氣勢,看來此事多半是成了。

    果然。

    祝安平將玉簡略覽一遍,連聲道:“禮重了。”

    “大藥一旦逾期,與朽土殘灰無異,本無一用。以此物換得貴宗如此多的好物,祝某實在是過意不去……”

    就在此時,殿門一開,又有二人進來。

    祝安平連忙引薦道:“本宗長老穆彬先、徐赤天。”

    玉蟬山一執掌,三奉守,皆已到齊,可見誠意。

    如嚴承予那般的妄人,畢竟是少數。面對日曜武君,穆、徐二人不敢怠慢;亦不敢多看,連忙向姜敏儀鄭重一拜。

    從前無論走到哪裏,歸無咎都是衆望所歸的焦點人物。今日託姜敏儀之福,他倒得以顛倒輕重,飄然獨立。

    可以清楚望見,在穆、徐二人入殿的一瞬,二人腳底同樣生出一道三葉草虛影,顯然一併得了挪移陣法護佑。

    敘話見禮畢,祝安平問左右言道:“狄師弟、穆師弟。明元庫鎖鑰攜帶於身否?且將千載之前那一劑大藥取出,交由恆霄上真。”

    穆彬先聞言,微微一愕。

    徐赤天卻面色陡變,立刻大聲道:“什麼?萬萬不可!”

    祝安平老臉一正,連聲道:“徐師弟不可無禮。”

    反手將那玉簡拿住,暗暗搖頭。

    想不到時隔二百餘載,徐師弟還是放不下那極爲渺茫的成道之念。

    上玄宮爲了求這一副將要過期的大藥,乃是付出了偌大代價的,並非仗勢強索。與之交易,利益極大,更能結成人情。

    同時祝安平心中還存了一個念頭。在他看來,徐赤天癡念於萬一,實屬飛蛾撲火,自取滅亡。就算無有許多收穫,今日當面將大藥贈予旁人,也可斷了他的念想。

    穆彬先回過神來,微微嘆息一聲。旋即不着痕跡的點了一點祝安平衣袖,將他引至一旁,低聲耳語。

    歸無咎、姜敏儀對視一眼,立知局勢生出波折。

    果然。刻鐘之後,祝安平緩步上前,俯身一禮,滿臉憾色,備極艱難的言道:“恆霄上真……只怕這交易是做不成了。”

    觀祝安平形貌,顯然有兩分措手不及,神思茫然。不知是喜悅,還是困惑。

    乘着這當口,姜敏儀與歸無咎神意傳音,快速剖明應對之策。

    先禮後兵;既然交易不成,想當然的辦法便是強取。

    可是,最上乘的護宗大陣,層次與日曜武君當在伯仲之間。

    據姜敏儀推算。若是她功行更進一步,如今已將三十六幅自畫像圓滿了結,或有把握能夠快過“相轉挪移陣”一線,將四人提前拿住。但是此時此刻,成功的把握並不算大。

    再者說,就算成功,巨擘宗門的手段,也與凡俗不同。

    凡俗之中,你若奪走密鎖鑰匙,那無論是誰手持鎖鑰,皆能解鎖。但修道門戶之中則不然。若有特殊的心、血、神、意鑑證之法,就算將祝安平等四人拿下了,也未必能夠搬走玉蟬山府庫。

    祝安平思忖半晌,再度上前一步,沉聲道:“恆霄上真容稟……”

    竟然是將此事的前因後果、元鶴散重新現世等消息一五一十的細細訴說一遍。

    祝安平雖不復年輕時鋼膽銳氣,但畢竟還算老成。迅速冷靜下來之後,做出了正確決策。

    他快速消化了訊息之後,何嘗不想將此機密祕而不宣;直待千年、萬年之後,玉蟬山從中受益壯大,待那瓜熟蒂落、勢不可逆之時,再通傳諸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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