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末日樂園 >1753 安娜的發現
    “原來你是這樣受的傷,”安然面色慼慼地感嘆了一聲:“會爲我們擋刀的進化者……整個繁甲城裏,恐怕只有你一個了。”

    葉德不太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

    除了必須找簽證的時候,大多數時間,他甚至都不記得自己是個進化者;他能比前方的人多承受幾分傷害,於是他就停下了腳,讓傷害多落在自己身上一點,就這麼簡單。不是什麼捨己爲人的奉獻精神,更像是……資源的合理調配吧。

    “那個倒不重要,你的眼睛怎麼樣了?”他轉開了話題,看了看安然臉上包着的布條。“木刺……拿出來了?”

    葉德儘量迴避了“變異”一事——對安然來說,肯定是一塊不願提起來的心病。他看起來還算鎮定,應該是把變異控制住了,以後未必不能像正常人一樣生活。

    半張臉都裹着布條的年輕男人點了點頭。

    “多虧安娜,”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衝她微笑了一下說:“我這種傷,一般人誰看了不害怕?她卻能給我清傷口,包紮……要是沒有她,我一個人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安娜垂着手,站在葉德身邊,什麼也沒說。

    “幸好你們兄妹倆能夠互相扶持。”葉德搖了搖頭,拍拍身下椅子扶手,說:“我休息得也夠了,咱們走吧,我想盡早弄明白,城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你確定嗎?讓我看看吧。”安然不無擔憂地說。

    他說話時已經走近了葉德,一時將安娜擋住了;他彎下腰看葉德的後背時,一股熱熱腥腥的氣息頓時在葉德鼻間瀰漫開來。或許安然一直沒機會洗澡擦身,所以身上有了點味道,只是這氣味也不像是汗臭——葉德本能地往外噴了兩下氣,摒住了呼吸。

    他不好意思說什麼,低下眼睛,恰好看見了安娜垂在身前的雙手。

    那兩隻手死死絞在一起,白得毫無血色,彷彿要將兩手都絞成一體,又像是要互相掰斷似的。等安然重新直起身後,他掃了一眼安娜——在她重新出現的面孔上,一雙又黑又圓的眼睛,同樣正盯着他。

    葉德微微感到一點受了驚擾似的不舒服。

    “傷太重了,”安然的聲音從他頭頂上響起來,驚歎之餘,好像還生出了點興趣:“你居然還能走進城裏?進化者的身體素質……原來這麼好啊。”

    葉德剛想開口說起咖啡,又看見了餘光裏安娜一雙黑洞洞的眼睛,就什麼也沒說。

    “我現在走路說話,也是挺費勁的,”他說着,壓下去了胸間一口喘息。

    安然點了點頭,將一隻胳膊伸到葉德腋下,說了聲“我扶你”;自從進化以後,葉德還是第一次如此清楚地感覺到來自普通人的力量,體格又高又壯的自己,竟然就像一塊抹布似的,被他輕輕鬆鬆地給撈了起來。

    ……那一股味道更濃郁了。

    說臭氣也不像是臭氣,但說它不臭吧,聞了又叫人覺得難受,就好像每次吸氣,都被人順着鼻腔塞進來了一條滑膩膩的蟲子,直掏人的嗓子眼。

    “你身體狀況……還穩定嗎?”葉德脫口而出地問道。

    “挺穩定的,”安然頭也不回地答道,“我這個人啊,就是自制力特別強。”

    他的意思是,一直沒有再變過形了?看來果然只有第一次變異是不可控的……隨着他們漸漸掌握身體情況,應該可以做到不再變異了。

    葉德知道自己應該放心纔對,不知道怎麼,反而隱隱生出了幾分不舒服,卻一時說不清楚爲什麼。這句話哪裏有問題麼?

    “哥哥,”跟在身後的安娜忽然小聲說,“你也受傷了,我來幫你扶他。”

    不等二人有所迴應,她就鑽進了葉德另一條胳膊底下,抓住他的手,將他的胳膊環在自己肩膀上。她個子小,其實起不了多少支撐作用;一想連這麼一個小姑娘都覺得必須要攙扶自己不可,葉德就更不好意思了,忙說:“咳,我哪用你……”

    一句話纔開了個頭,他就不說了。

    安然轉頭看了他一眼。“安娜是不是又善良又熱心?真是沒有比她更好的妹妹了。”

    “……的確,她真是個好孩子。”葉德一邊感受着安娜在他手心裏不斷劃過的“SOS”,一邊慢慢回答道。

    從末日前人類社會留傳下來的東西不算太多,但這種簡明清楚的求救信號,在末日後反而更流行了,在多個世界都傳播得人盡皆知,連普通人也不例外——安娜將“SOS”劃了兩次,就停下不動了。

    葉德用大拇指,緩緩地在她手心裏劃了個問號。

    安娜沒再以寫字迴應,反而忽然叫了一聲:“哥哥。”

    在乍然一驚之後,葉德立即明白了過來,心臟不受控制地直直沉了下去。

    這是……她給自己的回答。

    “嗯?”安然似乎十分寵她似的,問道:“怎麼了?”

    “沒,沒什麼,我以爲我看見了人影,不過只是我看錯了。”安娜小聲說。

    在幽暗寂靜的城道中,葉德聽見安然笑了一下——他沒有笑出聲,只是葉德仍然能聽出那種無聲的笑;因爲當面頰肌肉拉扯着嘴脣、使嘴角咧開外張時,會發出一種溼潤的、低微的、皮肉從牙齦上打開的聲響。

    一行三人在沉默中往前走了一會兒,一層又一層往外冒的冷汗,扎得葉德傷口刺痛;他很清楚地意識到,他的手臂此時隔着衣袖貼在安然的後脖頸上,垂下去的右手腕正被他緊緊抓着,一時恐怕掙脫不動。

    “你的身體情況是真的很差啊,”安然又像是憂心,又像是評估似的問:“在這麼亂七八糟的路面上走,是不是對你來說負擔很大?”

    葉德剛想否認,忽然心中一動,答道:“是。”

    他左邊胳膊下的安娜稍稍顫了顫;她腳步沉重得有點跟不上來似的,始終拖在半步之外。

    “老實說,我稍微走快一點,都覺得意識來到了渙散的邊緣,”在沒喝咖啡的時候,葉德確實在與昏厥掙扎着,他低聲說:“那個……你要是不介意,能不能去前面探探路,我趁機休息一下?”

    安然沉默了一會兒。“你的能力呢?”他終於開口時,問道:“你用你的能力聽一下就好了嘛,就不用我探路了。”

    ……他不肯離開自己和安娜。

    爲什麼?

    葉德想到了剛剛遇見安娜時的情況。她那時躲在角落被子裏,一動也不動,一聲也不出;豈止不像是想要與哥哥重聚,簡直是希望自己別被人發現——這個“人”,原來就是她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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