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末日樂園 >1977 林三酒觀影記4
    *

    “你沒事吧?”莫娜打量着潔斯的神色,小心地問道。“我起牀的時候,就感覺家裏氣氛怪怪的……媽媽臉色很不好看誒。你惹她生氣了?”

    “我……我不小心打翻了她的花瓶。”潔斯勉強回答道,“幸好不是名貴古董。”

    她的確打翻了一個花瓶;因爲她在驚慌失措之下,撞翻了擺花瓶的臺幾。她很難對莫娜說明白,自己爲什麼會驚慌失措。

    “你好像哭過了?”莫娜看着她,不無擔心地說。

    不止是哭過——潔斯像亡羊補牢一樣,回房後匆匆吞了好幾片藥;好像這樣一來,她就能把沒吃藥的幾天給補上似的。或許是藥物作用,她現在頭腦有點昏昏沉沉,想事情都不太清楚。

    莫娜……眼前的確是莫娜……

    潔斯想撫摸一下莫娜的頭頂,但她在觸及那一頭棕亮頭髮前,又把手收了回來。她怕莫娜感覺到,自己的手指都在顫抖。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

    日曆上一天天地空白了下去,沒有小勾,也沒有紅叉。

    *

    潔斯恍恍惚惚地走在幽暗的別府大宅裏,能感覺到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似乎漸漸地變了。

    一日日的時光從她身邊滑了過去,她卻恍然不知。有一次直到她被砸門聲叫醒,才意識到自己竟一路睡到中午,完全沒給莫娜上課。潔斯也知道不該一把一把地吞藥片,她早就超量了;可是她喫的多了,藥效逐漸遞減,要達到效果,她只能無視藥瓶上的用量警告。

    最近的潔斯總像一個驚弓之鳥,有時門被風吹開,都能將她嚇得叫出聲;哪怕她再逼着自己冷靜下來,她依然有幾次沒忍住,在喫午飯的時候掉下了眼淚。

    當懷特、侯爵夫人問起她的時候,潔斯自然什麼也不敢說,拼命給自己找各種她能想到的藉口。她能看出來,沒人信她——有一次在他們給索蘭諾太太打下手、一起準備午飯時,懷特質問她爲什麼老往他肩膀旁邊看,她連一個說得過去的藉口都找不出來。

    谷</span>難道能說在自己眼裏,懷特身邊反坐着一個男人嗎?難道她能說,那男人的臉和腳尖方向相反嗎?

    無論如何,不能失去這份工作。

    這是唯一一個支撐着她起牀度日的念頭。到了這一地步,她不是在爲自己而堅持了;她必須要抓住這份工作,好讓曼麗放心,好讓莫娜度過成長的關鍵時期。莫娜已經好久都沒提起麗莎了,上課都不再準備一把空椅子了,至少說明她該做的都做到位了。

    侯爵夫人卻對她多留了一個心眼。

    潔斯懷疑她已經開始物色下一任家庭教師了,因爲有一次輪到她休息日,她去村莊裏逛了一早上,回到嘆息丘大屋的時候,恰好遙遙地從三樓窗戶裏看見了侯爵夫人——侯爵夫人正在和一個女人說話,二者肩靠肩,面對面,離得很近;從身型背影來看,那女人絕不會是廚子索蘭諾太太。

    *

    “你在幹什麼?”懷特站在廚房門口,似乎刻意與她隔開了一段距離,冷冷地問道。

    “我……我在喫午飯。”潔斯其實一點胃口也沒有,但她必須要裝出一切安好的樣子。

    懷特捋了捋黑髮,看着桌子,浮起了一個說不上來是什麼意味的笑。似乎是嘲諷,似乎又像是捉到了她的把柄。

    “我還沒做,你喫什麼?”

    潔斯低下頭,這才發現自己面前只有一副空碗碟。

    *

    潔斯自己都能感覺到,她這幾天越來越萎靡不振;藥的副作用上來了,有時她連集中精力也很難辦到。莫娜都感覺出了她的精神渙散,因爲有時候上課上到一半,她就忘了自己在說什麼。

    “你最近……”潔斯聽見自己喃喃地說。

    莫娜擡起面孔,小臉上面無表情,問道:“怎麼了?”

    “不……沒什麼。”潔斯搖了搖頭,掐緊了自己的手掌皮膚。“你長得真快……”

    *

    潔斯好一陣子都沒給曼麗打電話了。她知道自己精神狀況每日愈下,若是給曼麗打電話,好友說不定馬上就能發覺不對勁——只是不打電話太難了;有時潔斯會想,曼麗爲什麼還不來看她?不是說了要來嗎?

    嘆息丘大屋裏的一切,都像一場慢性的,逐漸潰爛的噩夢;她就像在一點點往什麼黑淵裏滑,對現實的把握越來越松,越來越分不清什麼是事實。

    唯一一個不變的,似乎就是索蘭諾太太:她每日來做了飯就走,一句話也不多說。在聽不見曼麗聲音的日子裏,廚子就成了潔斯辨認現實的基石——諷刺的是,她胃口越來越差,好幾天來只吃了一口麪包。

    她是在勉強吞下那口麪包後,看見廚房門被人推開的。

    潔斯看着來人,恍惚地問道:“你……你是誰?”

    “你連我都不認識了?”那女人的臉都扭曲了,“你這樣怎麼教我女兒?”

    *

    潔斯實在是受不了了。她午休時挑了一個附近沒人的契機,進了走廊,拿起電話。

    “曼麗?”一撥完號,她就迫不及待地朝話筒裏叫了一聲,“是我——”

    “你在幹什麼?”

    背後的聲音冷不丁將她嚇了一跳,潔斯急急一轉身,發現原來懷特正站在昏暗的走廊裏。

    “我,我在給朋友打電話……”

    懷特看了看電話機。確切地說,他在看電話機下方的地面。

    “我早就懷疑你有問題了,”懷特慢慢地說,“我跟侯爵夫人也說了……所以我是得到了允許,纔去你房裏找了找的。”

    什麼?潔斯茫然地看着他。

    “結果我找到了這個。”懷特從兜裏掏出一個小瓶,嘴裏露出了一排牙。他的笑容黑漆漆的。

    “氯丙嗪……我問了醫生,這是治療精神分裂的藥物吧?”

    潔斯想要否認,想要哭叫,但她只是愣愣地站在那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怪不得呢……你有精神分裂症啊。你低頭看看,”懷特仍然浮着那個意味殘忍的笑。

    潔斯低下頭,第一眼還不知道他要自己看什麼。過了幾秒,她才發現電話機線是斷的——看起來,是被老鼠咬斷的。

    “不,”她啞着嗓子說,“不可能……”

    “電話線都斷了,你在給誰打電話?”懷特笑着問道。

    不,不。

    曼麗……那個給她準備送行餐的曼麗,和她一起上學的曼麗,即使自己入院了也會來看她的曼麗,陪着她走過黑暗的曼麗……

    世界天旋地轉着急速昏暗下去,潔斯“咚”一聲砸在地上,失去了意識。

    *

    “我們到嘆息丘大屋了,”

    司機的一句話將她驚醒過來,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在路上睡着了。她一摸臉,手指溼溼涼涼。

    “怎麼了?”那個面容和善的中年司機,回頭看了一眼。

    “不,沒什麼,我好像做了一個很傷感的夢,”她不好意思地笑道。“麻煩你在這兒等我一會。”

    匆匆穿過庭院草坪,她擡起帽檐,看了看面前的三層大屋。

    很難想象,這麼頹敗昏暗的房子裏,如今還能住人。

    按了幾次門鈴,等了好一會兒,她卻始終沒有聽見有人來應門。路上做的那個朦朧的夢,讓她有點不安;她伸手稍稍推了一下,卻發現門開了。

    “有人在嗎?”她探頭走進昏暗的走廊,叫了一聲,卻停住了。只要一進門,任何人都本能地知道,這間房子是空的——到處都是灰塵,蛛網,似乎沒有通電,燈都不亮。但是真正叫人感覺到這裏沒有人在的,卻似乎是另一種說不清楚的感覺。

    難道是司機把她放錯位置了?

    她懷着小心,一步步走過空屋,找到了廚房裏。

    廚房裏破舊空蕩,散發着一股淡淡的黴味。角落裏放着一張小餐桌;餐桌上整齊地擺放着五副空碗碟——不,不是空的。她走上去,輕輕抹了一下盤子裏的粉末,聞了聞,看見地上扔着一隻皺巴巴的紙盒。

    ……老鼠藥?

    她踉蹌地退出廚房,腳步越來越快,終於變成了大步奔跑;當她一頭撞出門、衝向遠處汽車的時候,司機似乎都被她嚇了一跳。

    “曼麗小姐,”他的菸頭都掉了,問道:“你怎麼這個臉色?”

    曼麗感覺臉上癢癢的,一摸才發現,自己又哭了。她顫着聲音說:“我……我不知道。”

    “你找到朋友了嗎?”司機問道。

    曼麗望着遠處的嘆息丘大屋,微微張開了嘴,卻沒有發出聲音。二樓盡頭的窗戶裏……是她看錯了嗎?

    “我聽說侯爵一家好像早就走了,屋子都空了很久,”司機還在繼續說,“你說來找朋友,我還以爲是我搞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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