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末日樂園 >2002 看似相同的選擇題
    有兩個外人搶到武器、與鎮警對戰開火一事,在平日死氣沉沉旳花生鎮裏,應該算是一件大事了——至少,林三酒是這麼認爲的。

    畢竟現在纔剛到晚飯時候,外面卻連天地劃過槍聲流彈,鎮民哪有不受驚動的道理?

    但是,當她和餘淵悄悄從頭幾排房子的小巷間摸了過去,暫時躲避在一戶人家的房頂陰影下時,從窗戶裏傳出來的聲音,卻叫二人都有點摸不着頭腦了。

    “你聽見剛纔的聲音了嗎?”隔着牆,一個女人略有點模糊的聲音問道,“好像是槍響?”

    “沒事聽外頭聲音幹什麼,閒的你是?”似乎是她丈夫的男音,教訓了她一句,隨即改了話題:“噢,老皮特要賣他在山下的地,你來看看這個廣告……”

    女人窸窸窣窣地走了過去,夫婦二人談了一會兒老皮特開的價格,以及那塊地的好劣,順勢又聊到了他兒子究竟是不是患有不喜歡女人的心理疾病。

    在陰影裏,林三酒與餘淵對視了一眼。

    這一次數據體餘淵甚至都不必告訴她,她就意識到,又一個“爲餘淵人格塑形”的關鍵節點來臨了。

    對於餘淵會有什麼反應,林三酒的答案來得既強烈又自然,所以餘淵幾乎立即就皺起了眉頭,即使在陰影裏,也能隱約看見他面上一線凝結的困惑。

    “這兩個人怎麼回事?”他以極低的氣聲問道。

    林三酒明白他的意思。

    僅在幾條小巷之外,就是不知道多少雙鎮警的靴子,沉沉地打在地磚上。讓人檢查一條條小巷的喝令聲、對講機裏交換情況的交談聲、挨家挨戶用拳頭砸開房門,要求做“臨時檢查”的命令……被破壞的日常秩序的碎片,正在暮夜裏不安地起伏流動。

    而這個時候,他們身後這一家裏,男女主人卻正在講旁人家的閒話,對門外一切都充耳不聞。

    “我是親眼看見的,小皮特一聽說山謬獲得批准可以學習地圖,馬上就殷勤地送過去了好多紙筆材料,還說要找他請教……”男主人笑了一聲,說:“你說惡不噁心?老皮特還以爲他們瞞得挺好呢。”

    明明知道追兵正在一條一條小巷地搜捕,他們應該抓緊時間馬上走,但是林三酒和餘淵一時卻都像中了什麼迷咒一般,誰都沒有動。

    遙遙地,伴隨着一聲門被撞開的悶響,夜色裏響起了一道驚呼。

    “是啊,應該趕緊把他送去醫院看看……”女主人的回答,有點心不在焉似的,頓了幾秒,她小聲問:“你聽……是不是離咱們越來越近了?之前我就聽說,來了兩個外人,他們抓不住……”

    “瞎說什麼呢,我沒聽見。”丈夫不太高興地說,“什麼抓不住?沒讓你管的事少管,人最重要的就是做好自己,好好生活工作,別亂說沒有根據的話。”

    餘淵悄悄碰了碰林三酒的肩膀,在她擡起眼睛時,做了個手勢,示意該走了。

    林三酒無聲地點點頭,二人貓着腰站起身,從牆根下迅速離開了,趁着鎮警還沒來得及合上包圍圈的時候,從一棟老舊公寓樓裏穿了過去——花生鎮上如今人口凋零,獨居的房子尚且住不滿,合居的公寓樓裏更是大部分都空着;二人進了一樓一間空蕩蕩的公寓,又從後窗戶翻了出去,翻進了一片沉涼安靜的夜色裏。

    脫離了發生槍戰的那一片區域之後,除了天邊隱隱傳來的腳步與喝令,幾乎就像是一個尋常的夜晚了——不,甚至比尋常夜晚更安靜;明明是晚飯時間,卻只有極偶爾地一下,纔有碗碟磕碰上餐具。

    就好像大部分鎮民都正屏氣凝聲,老老實實,不聽不看地等着這一晚過去,又能迎來一個他們熟悉的,什麼也沒發生過的白日。

    “奧夜鎮長府在這個方向,”餘淵比了比前方,低聲說:“但是前面是死路,被一排房子堵住了。”

    前方那一排房子裏,每一間都亮着燈。林三酒點了點頭,心裏“餘淵可不怕冒險”這一個念頭,幾乎是和他下一句話同時出現的——“最快的辦法,是從民居里闖過去,你看怎麼樣?”

    她正在一點一點地,將她的朋友召喚回來。

    在走近最角落裏的一處民居時,林三酒望着餘淵的背影,恍恍惚惚地想道。

    他身上的汗光、污漬與不知是誰的血跡,混成了一層騰騰熱氣,好像融開了時間的邊界;那一個沒有情緒的數據體,正在漸漸減淡退去,她所認識的餘淵,終於又從涼夜裏走了出來。

    餘淵對她的情緒自然一無所知,在門口停下以後,他回頭看了林三酒一眼,隨即重重地在門上敲了幾下——給她驚了一跳。

    “誰、誰呀?”一個男人問道。

    “開門,”餘淵故意沉聲粗嗓地命令道,“臨時檢查!”

    只要有這一聲命令,似乎就夠了——門後的人甚至都沒要求看看證件,立刻打開了門。

    谷諭</span>在那男人看清餘淵身上的便服,與手裏的長槍時,他臉色登時變了;餘淵哪會給他反應的機會,以槍口在他胸口一撞,將他撞得踉踉蹌蹌後退幾步,退進了客廳,低聲威脅道:“別叫,否則打上你的就不是槍口了。”

    林三酒進屋關上門,與餘淵對視了一眼,都意識到了,屋子裏還有人。

    在狹窄昏暗的客廳後方,一道緊閉着的屋門下,透出了黃黃的燈光與低低的人聲——屋裏的人似乎對外頭動靜一點都沒聽見,仍然只顧着絮絮叨叨地低聲說話。

    “誰在裏面?”餘淵仍舊以槍口對準那男人,低聲問道。

    “是我、我老婆,”那男人結結巴巴地說,“她、她在跟輔導員上課……”

    “後窗在哪裏?從哪裏能翻到屋後?”餘淵問道。

    那男人在半空裏稍稍擺了一下手,從放着空碗與殘羹剩飯的客廳桌子上划過去,好像在讓他們看看這間房子有多狹窄一樣,說:“只有那一間屋裏,有個通往後方小巷的窗子……”

    也就是說,他們必須放倒、並綁起來的人,從一個變成了三個。

    那男人沒有多少反抗,就被餘淵一槍托擊昏了過去,變成了地上一隻被沙發巾給捆住的糉子;也不知道屋裏人上的是什麼課、究竟有多專心,竟然一直都沒察覺到外面有情況。

    二人悄悄走近屋門口,林三酒儘量沒出聲地,把門推開了一條縫。

    出乎意料的,屋子裏只有一個人。

    屋子中央的牀邊上坐着一個女人,儘管她正處於視線之下,林三酒卻依然不知道她長什麼模樣——因爲她臉上掛着巨大一個黑色方型機器,像面具一樣,牢牢扒在她的面孔上,連嘴都遮住了;喃喃的說話聲,正是從她耳機裏傳出來的。

    所謂的“跟輔導員上課”,原來是遠程的嗎?

    林三酒略略放了心,趕緊和餘淵進了屋——這個女人看不見也聽不見,可算是給了他們一個誰也不驚動就能從窗戶裏翻出去的良機。

    在二人快摸上窗邊的時候,餘淵忽然拉了拉她的衣服。

    林三酒不明所以地轉過頭,一時還沒有明白餘淵是想讓她看什麼;過了幾秒,她才意識到,他不是要讓她看,他是要讓她聽。

    從黑色機器耳機裏隱約傳出來的聲音,屬於一個語氣親切嚴肅的男人。

    “……從花生鎮繼續往外走,就是一處又一處被內戰、毒品、犯罪破壞掉的城鎮……無業流民,毒販,黑幫時時刻刻都在尋找着獵物……光是他們上個月發佈的新聞裏,就死了五個無辜市民……”

    很顯然,那個黑色機器裏是有圖像信息的;那女人的身體輕輕一顫,好像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景象一樣。

    “爲了不讓災難繼續擴大,花生鎮二十年前實行了一項拯救措施,凡是進入花生鎮的人,都將受到花生鎮的保護,享受花生鎮的安全與福利,不必再流離失所……你作爲本政策受益人,與外界的混亂與危險擦身而過,如今獲得了平穩幸福的生活,一個關心愛護你的丈夫,一所舒適溫暖的房子……”

    林三酒擡起眼睛,撞進了餘淵的目光裏。

    “她也是被強行留下的人之一……”她低聲說,往牀邊走了一步。仔細看的話,她甚至能看見那女人身上隱約的青黃色,似乎屬於很久了還沒散掉的瘀傷。“我們得救她——”

    “你認爲,我同意你的判斷嗎?我接下來會攔住你嗎?”猝不及防地,餘淵以平靜的數據體語氣問道。

    林三酒一怔。

    “餘淵救不救被強行留下的人”這一個選擇題,她明明已經遇見過一次了,也都做完選擇了;怎麼又來了一次?

    這次和上次的情況不一樣嗎?

    她得先找出這一次的情況究竟是哪裏不一樣,才能知道餘淵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

    “你以前在鎮外過着自私的生活,意識不到自己受到了欺騙矇蔽……”耳機裏的人還在繼續說話,“是花生鎮給了你一個從頭開始的機會……”

    就在這個時候,牀上女人忽然抽了一下鼻子,使勁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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