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末日樂園 >2180 找另一個人?
    “你……你不說話,是什麼意思?”

    丙五三八不敢正面直視林三酒,又不敢一眼也不看她,從眼角里偷了一瞥又一瞥。“你這是……承認了嗎?”

    林三酒一時還真有點湖塗了。

    丙五三八到底是什麼用意?從此前對話來看,她對進化者也一樣是滿心提防的;若她相信進化者對於【地下農場】來說是大敵,那她爲什麼在起疑的時候,不向舍長告發自己,反而要冒險悄悄摸摸地與自己說話?

    “你說話啊,”丙五三八見她始終不開口,又有點急,又有點慌。“我猜得沒錯吧?一般人哪有這麼大膽子,出去逛一夜?哪怕是新來的,也知道不聽話的後果有多嚴重。”

    林三酒往她身後瞥了一眼。

    在警報公告尖利地重複了好幾遍之後,每一個木舍裏的每一個人,都老老實實地坐在自己的鋪位上,連一個站起來往外張望的都沒有。低聲的竊竊私語自然是免不了的;連舍長丙五三五也在以氣聲命令衆人:“按照演習時來,誰也不許離開鋪位,等我說了能上廁所,再去上廁所。”

    “你到底是爲什麼混進來的?”丙五三八的聲音,低得幾乎連林三酒都快聽不見了。“你真的……是爲了破壞農場,屠殺普通人才進來的嗎?”

    林三酒嘆了口氣。

    “我一向覺得自己看人準,我覺得你不像是個壞人。”頓了頓,丙五三八又說,“你的眼神……很清澈。”

    “看面相怎麼有準數呢?”林三酒實在沒忍住,還是開口了。“農場裏不是都反覆強調了嗎?進化者都是用自己的命換來了能力,又用這份能力欺壓別人,掠奪物資,作惡多端……”

    丙五三八手裏抓着被子一角,絞來絞去,好一會兒沒說話。

    “嗯,進化的時候,會把人心裏的惡無限放大……所以進化者才那麼壞。他們反過來卻把真正的好人稱作墮落種……”她終於開口了。

    林三酒看着她,沒有說話。

    丙五三八見其他人也在悄悄說話,沒人注意自己,才說:“可是……我想,可能也不是所有人進化時都會變壞吧?說不定有好的呢?一般人裏不也是有好人,有壞人嘛……啊,你不會把我這話告訴別人吧?”

    “你爲什麼會有這個感覺?”

    丙五三八猶豫了一下,回答時卻有點讓人摸不着頭腦:“……我出生的地方,是在一條山谷中的小村莊裏。”

    林三酒想起了自己一行人離開海島副本後,曾短暫停留過的那一條山谷——或許不是同一個山谷和村莊,可是如今想必都一樣是人去屋空了。

    “那片山谷挨着海,交通也不發達,附近沒有什麼重要的進化者設施,所以我們一年到頭,其實真正見不到多少個進化者。”丙五三八低聲說:“我爸媽都是普通人,祖父母也是。祖祖輩輩,我們就看着進化者的飛行器在頭上天空裏穿梭……我爸媽跟我說,那都跟我沒有關係,可是恆星卻很好奇。”

    “恆星?”

    “他是我鄰居家的兒子,比我大四歲。”丙五三八頓了頓,忽然意識到自己犯了錯,急忙說:“不,不是,他不叫恆星了,我總是腦子裏轉不過來……他如今的新名字,叫庚三佰。”

    那頭叫四叔的豬說過,【地下農場】有七個分部,應該正是以甲乙丙丁戊己庚來排列的。

    “他也來了?”林三酒問道,“跟你一起被抓來的?”

    丙五三八不安地動了動。“怎麼能說是抓呢?農場是給了我們一次獲得新生的機會……”

    林三酒不耐煩聽那一套話,揮揮手打斷了她。“你們一個村子的,又是一起來的,怎麼被分得那麼遠?”

    “我也不知道。”丙五三八愣了愣,說:“是隨機分的吧?反正我沒聽說過誰和自己的親朋同鄉分在一起了,都是這樣的。”

    林三酒抿了抿嘴脣。“……你好像有很多話想說還沒說呢,你繼續。”

    丙五三八嚥了咽口水。

    “恆星……不,庚三佰——”

    “叫他的原名,”林三酒不容置疑地打斷了她。

    能夠以原名相稱,似乎令丙五三八在負罪感之餘,也隱隱鬆了口氣。

    “恆星跟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我一直就知道,他身上有什麼和別人不一樣的地方。他跟我形影不離,天天在一塊,村裏人都說不如我們乾脆成家算了。可是我很清楚,恆星和我的關係,就像親兄妹一樣,他對我從來沒有那個意思……”

    丙五三八停下來,掃視着木舍裏,有好幾分鐘都沒繼續往下說。她如果一直和林三酒說悄悄話,確實也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惹眼。

    林三酒看着她和旁人搭了幾句話,說了些不鹹不澹的“啊,希望他們早點抓住進化者”之類的話,過了好一會兒,才忽然轉回來,突兀地接上了最後一句:“他對任何女人都沒有那個意思。”

    “噢,”林三酒明白了。

    “不,不是,他對男人也沒有。”丙五三八趕緊解釋道,“恆星說,他好像天生就是這樣,對男女情愛無動於衷,哪怕十八九歲了,也從來沒有任何……衝動。他甚至不覺得自己有性別,雖然他……該有的都有。我問過。”

    她自己倒是很不好意思的樣子。

    “可是我們普通人,哪有那麼大自由,哪有不成家生子的份?不生孩子,家裏的活怎麼幹得完?萬一傷了病了,動不了了,誰來照顧?”她嘆了口氣,說:“所以恆星也不是沒試過。他也去見過幾個女孩子,試着跟人家相處了一段時間……後來他跟我說,‘你喫過鞋嗎?樹皮呢?就是那種,非要以命相逼的話,也能嚼爛嚥下去,但是渾身每一個細胞都在抵抗呼救的感覺。’

    “他說,‘我不想糟踐自己這一輩子,我也不想浪費別人的生命。我就想能夠由自己決定我這一輩子怎麼過,不涉及不影響別人,只作自己的主,這樣不行嗎?’”

    根據丙五三八的講述,“恆星”後來漸漸形成了一個頑固的認知:進化者就可以自己作自己的主。

    理所當然地,他也開始尋找能夠成爲進化者的可能性——但是對一個有父母要養,日日精力只夠湖口,接觸不到進化者,甚至連山谷都很少出的普通人來說,這其實只是一個用來安慰自己的夢罷了。

    恆星後來也終於艱難地嚥下了這一個夢,很久都不再提了。

    林三酒不知道,當她的飛行器像風一樣劃過高空時,底下廣袤的、沉默的大地上,還有多少無聲無息的人,像恆星一樣被命運壓住了,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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