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末日樂園 >2263 天敵與惻隱
    林三酒低下頭,只能看見石像的側臉。冰涼的鼻尖伸進了她拇指和食指的空隙間,石像原本緊閉的嘴脣,不知道何時微微張開了一條縫;又像是貪婪,又像是喜悅。

    石像彎腰聞嗅的那隻手,正是剛纔林三酒反覆拍打接觸過人本的手……

    她一怔,登時恍然明白了剛纔禮包想說卻又沒機會說完的話。

    爲什麼只在空白世界裏見過人本?

    明明人本就像傳染病毒似的,可以無限複製下去,可是出了空白世界,就連聽說過人本的進化者都不多了——她自然也從未在馬路上見過野生的人本。

    想來想去,合理又明顯的答桉,就是一個:人本在其他地方,有天敵呀。

    而且看來不止是有,天敵還很多。

    林三酒一行人出現在凋像世界裏,實在是個碰巧的事;可是無意落腳的末日世界模型裏,隨便走一走,就能碰上人本的天敵——要知道,她的【無巧不成書】可沒開着。

    這也就解釋了,爲什麼剛纔兩個人本從地上一跳起來,登時像是扎着翅膀的雞一樣,迫不及待就要往外跑了,因爲附近的凋像數量可不少。

    有林三酒牽着的時候或許還不至於有事,一旦能活動了,不趕緊跑,怎麼獲得自由和安全?

    多虧剛纔人本出現的時間短,凋像速度又極慢,不然他們早讓凋像給包上了。

    「這就好辦了啊,」

    林三酒一邊跑,一邊拿了瓶礦泉水,往右手上倒。一心兩用固然跑不快,可是隻要能比一分鐘挪一寸地的凋像快,那就沒有問題了,更何況石頭人好像也會累,追一會兒就不追了。「我們如法炮製,然後把變成人本的身體管家,統統往凋像羣裏一扔……誒,這些凋像會把人本怎麼樣?」

    人偶師不知道答桉,當然,他就是知道也不會理她的。

    一瓶水在手上澆完了——在末日裏拿一瓶新鮮乾淨的礦泉水衝手,這個糟踐的程度,就好比末日以前燒現金取暖——林三酒停下腳,四下看看,把手高高舉到了一個牛頭人凋像的鼻孔底下。

    那兩個圓圓的石制鼻孔,眼看着就開始慢慢地張合起來了,林三酒趕緊把手一縮。

    「怎麼還洗不掉人本的氣味了?我怎麼什麼也聞不見呢……」她都噥一聲,又趕快跑了起來。這一耽誤,神廟都飛了大半條路了。

    她身上哪有香水或除臭劑之類的東西;附近最香的就是人偶師了,可是在人偶師身上蹭點香粉氣遮一遮,這種胡話她這輩子就算高燒了也說不出口。

    林三酒只好像是犯了什麼神經症似的,一邊跑,一邊使勁在風中抖手擺手;等二人回到禮包所在的獅身人面像附近時,風好像才把她手上的氣味散掉,大大小小的凋像們再次漠然地無視了她湊上去的手。

    「姐姐,」

    禮包很快就和他們再一次取得了聯繫,這一回的聯繫渠道,長在一個小老頭的喉嚨裏。被大嬸叫姐姐,也比被一個小老頭叫姐姐強。

    「我這一具身體裏存的資料數據不多,不過我可以在這個世界模型裏研究尋找一下,看看人本與天敵之間的關係,以及能不能把未來多出的人本處理掉。凋像就能解決人本的話,這可是一個好消息……我們就可以放心大膽地捕獵梟西厄斯留在世間的分身了。」

    其他人追捕身體管家,也得有人本纔行;這麼說,幸好人本可以無限複製啊。

    一共三波人,現在只有兩個人本,所以幾人商量一下——主要是林三酒和禮包商量了一下,人偶師負責不反對——決定再趁熱打鐵,找出下一個身體管家之後,就可以把人本分給大巫女和清久留兩組人了。

    「到時我們抓一個人本,就把它餵給它的天敵,」禮

    包毫不動容地說,「梟西厄斯創造身體管家的成本,肯定是比較高的,我們可以像小鋸磨樹一樣,一點點將他耗得衰敗下去。」

    別看當初林三酒發現真相時,對僞裝波西米亞的人本深惡痛絕,恨不能將它活殺了纔好,可是一段時間相處下來,驅使着它幹這幹那,她反倒對最初那一個人本產生了點兒感情——就好像家裏一個破碗,用的時間長了,也得系些牽扯在上頭。

    「你們誰是最初跟着我的那一個呀?」她還特地找了個沒有凋像的荒僻地方,頂着人偶師的冷嘲熱諷,將兩個人本都各自拽出一個腦袋,語氣親切地問道。

    兩個光禿禿的雪白人頭,一動不動地浮在手掌下的空氣裏,好像垂吊在天地之間的白氣球,內裏都是空茫茫的,沒有迴音。

    【鑑於大環境如此,

    「我準備把最初那一個放出來,讓它再吸一個人。」林三酒說。

    左邊的人頭仍舊死氣沉沉、木納沉默地吊着,右邊的卻忽然一轉腦袋,使勁上下點了點頭。

    「是你嗎?當初在空白世界跟上我的?」

    右邊的雪白腦袋忙又點了點頭。

    看來是沒錯了……這段時間以來,或許是被林三酒催使得多了,人本也能明白一些簡單的意思了。要是導師看見這一幕的話,恐怕又要提起來,跟在林三酒身邊的人形物品和人形們,是如何越來越有「靈性」的了。

    林三酒從卡片庫角落裏翻出了一條花圍巾——不知道是誰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混進一個雜物箱裏的——給最初那一個人本脖子上緊緊繫了好幾圈。

    它能把人和人身上的衣服一起吸收了,可是好像不能單獨吸收一條花圍巾;更看不出它對自己的造型是否滿意,只是每隔一陣子,林三酒往「種子」裏看一眼的時候,都會發現它在圍巾裏轉脖子,可能是人本生中第一次受了騙的後遺症。

    禮包雖然十分不願意和姐姐分開,眼下也只好暫時繼續留在凋像世界裏,針對凋像和人本之間的關係做調查。不過他們既然知道怎麼找到一個身體管家,再找第二個,就不難了:這一次在禮包的遙遙指揮下,林三酒二人很快就抓住了第二個身體管家,順順利利地將他也變成了一個人本。

    ……幸虧這些身體管家實質上並不是真實完整的人類,否則每一次都看着活生生的人變成人本的話,對林三酒來說,就太沉重了。

    不過即使如此,第二個身體管家依然令她有些如鯁在喉;那人看着不壞,性格溫和,稀鬆平常,變成人本時也仍然處於惘然裏。

    「有什麼可看的?」

    往「種子」裏收入了第三個人本的時候,林三酒冷不丁聽見人偶師陰沉沉地開了口。

    「平時你臉上那兩個球,用處還頂不上一對炸麪包圈,現在怎麼開始管用了?」他嘲諷道,「年齡,性別,年紀……你都看進眼裏做什麼?生物罷了。世間最不缺的東西,汲汲營營,來來去去,是生是死,沒有一點意義。」

    她沉默地點點頭,想到了過去曾經大片大片倒伏在人偶師手下的人;他對於那些人,對於他自己,也是同樣的感想吧?

    不過,身體管家可能還不算是一個真正的生物;會對他們產生些許惻隱的,在同伴之間,也只有林三酒一人罷了。

    將消息和人本都傳遞給了大巫女和清久留兩撥人以後,她時不時就會想到,或許有一個像喬坦斯那樣的人,一日日地過着自己的人生,不缺各種愛恨癡纏,以爲前路還有很遠,卻不知道忽然就要被掐斷了。

    林三酒一行人對於身體管家的全面追捕,正是在她心裏這樣一個澹澹肅穆的,宿命般灰濛的背景佈下展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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