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末日樂園 >2396 突如其來的見面
    林三酒站在原處,恍恍惚惚地聽見腦海深處一個小小聲音說,對方當然不是在開玩笑。

    她低頭看了看,那一隻熟悉纖長、環鐲碰撞的手,正握在自己胳膊上——是以前見過無數次的場景,卻是從未體會過的、鋼爪般凝重的力道。

    林三酒還沒來得及把事實告訴大家;波西米亞並不知道飛船燃料還沒有補滿……所以當然問不出“飛船不是沒燃料了嗎”這一句話。

    沒能及時發現……也是正常的吧?

    在府西羅的陰影下,在船上每一個人都陷入瀕死邊緣的時候,林三酒發現,她實際上一點也不冷靜,比自己以爲的更慌亂、無措、恐懼多了——她甚至忘了,論意識力的話,府西羅遠遠勝於大巫女。

    波西米亞想要借意識力星空逃走藏身,無論如何,也是瞞不過府西羅的啊。

    “第三段生命的那個人……被府西羅變成了‘身份’嗎?”

    林三酒聽見自己嗓音嘶啞地問道。有許多種方法,能讓她抽出胳膊,但沒有一種能讓波西米亞毫髮無傷。她最終輕聲說:“……放開我。”

    “波西米亞”順從地鬆開了手。

    “是啊,”她面色平靜地說,“幸好因緣際會,我被變成了‘身份’,所以與主人遙遙聯繫着而存在的意識,纔會在生命結束之後繼續潛伏着……才能在最後一段生命的波西米亞身上醒來。”

    她嘆了口氣。

    “你知道我等了多久嗎?在第三段生命裏,我只是一個平平無奇的身份,主人或許根本不記得我的存在。我本以爲要一輩子沉睡下去,永遠也得不到主人的喚醒,永遠也感受不到主人存在了……”

    她有點後怕似的,輕輕抓住了自己胸口的衣服。

    林三酒不懂,到底要如何讓一個肉體生命皆已消逝的意識保存下來,又“潛伏”在什麼地方——但她現在根本不想懂;更不想聽一個“身份”的廢話。

    “你要怎麼樣?”林三酒一邊說,一邊叫出了鋼鞭。

    拿出武器又如何?她難道還真能對波西米亞揮鞭嗎?對方是府西羅的身份,也就是說,她連自保搞不好都會很喫力,何況對波西米亞手下留情?

    “別擔心,”

    “波西米亞”朝前方擡了擡下巴,“我並不是來打架的。如果主人要跟你戰鬥的話,你以爲你能逃到船上來嗎?你連一個呼吸都撐不過去。我是過來爲你解釋情況的。”

    林三酒皺起了眉頭。“什麼意思?”

    “大巫女就在前面吧?”她說着,自顧自地邁步走過林三酒身邊,“主人知道Exodus沒有燃料,所以不會提防它升空,從這個角度而言,你的計劃出其不意,確實不錯。不過你不知道,你的計劃根本不可能實現……我就是來告訴你爲什麼不可能的。”

    林三酒一怔,扭身追上“波西米亞”,揚手朝她肩上抓去,怒喝道:“站住!你要對大巫女做什麼?”

    第三段生命顯然沒有把她放在眼裏——這和梟西厄斯的假如對方隨時能發揮出府西羅十分之一的戰力,那麼世界上大概沒有多少人,會被“身份”放在眼裏的。

    “我說了,”第三段身份回過頭,朝林三酒伸出一隻手,輕輕一抓。猝不及防地,彷彿有一條巨鱷忽然從虛空裏張開了嘴,上下頜一合,一股力量就緊緊咬住了林三酒的腰。

    就好像腰上被尖牙咬開了兩個口子;所有力量在一眨眼間就從她體內傾瀉而出,被放了個乾淨,她連維持雙眼睜開的力量都消失了,半垂着眼皮,半空中徒剩一具疲軟搖擺、死屍般的身軀。

    “別煩人了,我不是來打架的。”

    沒有反應時間、沒有應對辦法,林三酒連對方用的究竟是能力還是意識力都無法辨別——當對方一句話話音落下的時候,連手指也擡不起來的她,像一個毫無還手之力的洋娃娃一樣,被筆直地朝前方拋了出去,一路飛過走廊、碰破燈管、撞開醫療艙的門,最終“砰”地一聲,砸在地上。

    暈眩與疼痛,使眼前景物天旋地轉、模糊成了一片;她被無形力量攥過的腰間,好像燃燒的紙片一樣扭曲着、彎卷着,漸漸縮小,馬上要消失不見……林三酒拼命低下頭,在看見自己腰間仍舊完好的同一時間,意識到力量也在漸漸回來了。

    “你以爲我在虛張聲勢嗎?”

    第三段生命從醫療艙外擡步走了進來,屬於波西米亞的耳環、手鐲叮叮噹噹地碰出脆響。“我說你在主人手下撐不過一個呼吸,或許聽起來傲慢討厭,卻是實事求是的話啊。”

    她擡起手,指了指林三酒身後。“像你這種性情堅韌的人,最容易產生無論什麼絕境也可以憑努力克服的幻覺了。所以我是來幫你認清現實的……體力可以坐起來了吧?你看。”

    體力僅勉強可以讓她坐起來;她肌肉顫抖着,朝身後扭過了頭。

    她第一眼看見的,是皮娜。

    皮娜伏在地上,一隻手半伸出去,凝在半空裏;她仰着頭,一動不動,好像在伸手去抓大巫女裙角的那一刻,被變成了一尊永遠也碰不到她的塑像。

    “她表面上看起來很正常,對吧?好像隨時可以放下手,站起來。”

    “波西米亞”的聲音從身後響了起來,說:“實際上,這是‘時間約等陷阱’。如果你仔細盯着她的手看,你會發現她並非一動不動。她的指尖,在以微不可察的速度,一點點朝前延伸……

    “以正常時間計算,她在兩個小時之後,就能做完她跌入陷阱那一刻想要做出的動作了。”第三段生命解釋道,“但是從她自己的角度而言,當她完成這個動作的時候,會花去她剩下的所有生命。”

    ……什麼?

    “一旦進陷阱,就無法停止了。只能看着自己漫長的生命,被全部用來做一個‘伸出手’這麼簡單的動作……當動作完成時,生命也就真正結束了。因爲陷阱會把一個人的剩餘生命,約等於成我們這邊的兩個小時。你儘可以去動她,不會有分別的。”

    林三酒無法理解。她連理解也不能理解的手段,該如何破解?

    第三段生命走到她身邊,彎下腰,波西米亞的長卷發垂落進了她的餘光裏。

    就好像林三酒是一隻寵物、一個娃娃似的,第三段生命伸手抓住她後腦上的頭髮,輕輕一拽,將她的視線拽得擡了起來,落在了不遠處的大巫女身上。

    “想哭嗎?”第三段生命替她抹了抹臉,就像不久前她爲波西米亞做的一樣。“大巫女剩下的時間,可還不到兩個小時了啊。”

    大巫女渾身都罩在一圈波盪閃爍的意識力下,好像是當她察覺情況有異時叫出來的防護——但即使是林三酒的水平,也能看出來,她的意識力出了問題;閃爍着淡淡金光的意識力,好像與大巫女一起被關進了一個罩子裏,像水位一樣,正在逐漸上升。

    “水位”波及到了大巫女的胸口;她似乎仍在死命抵抗,意識力形成的水波搖搖顫顫,時不時地會被按壓下去一點。但是她的努力幾乎無濟於事——在林三酒擡起頭、愣愣看她的這幾秒鐘裏,“水位”已經快要舔上大巫女的鎖骨了。

    “被異質化後的意識力,”第三段生命鬆開手,平穩地說,“正在逐漸淹沒大巫女。雖然是她自己的意識力,但是早不再受她控制了。當意識力淹沒她整個人的時候,她的‘自我’就會被徹底洗去……世界上將不再存在‘大巫女’這個人,只剩一具空空的肉體。你會恢復異質化的意識力嗎?”

    林三酒只覺眼眶灼熱得發痛,卻一滴眼淚也掉不下來。

    她像是被關進了牢籠裏,拼命在腦海中撞擊着,要從眼下情況裏找出一線生機;但不管怎麼撞,牢籠都正在變得越來越黑沉牢固,窒息沉重。

    “你不會吧?世界上也就兩三個人,可以解除意識力的異質化。”

    第三段生命嘆了口氣,說:“主人希望他們儘量死得不那麼痛苦。可是他們不痛苦,看起來不可怕,你就意識不到情況有多絕望,對吧?至於波西米亞,她的自我意識已經被流放進了沒有盡頭的宇宙夾縫裏。身體被我接手了,所以她的自我意識失去了座標,永遠也找不回來了。”

    不可以絕望……一旦她絕望了,事情纔會真的無法挽回。

    然而理智多脆弱啊,無力得可憐。

    林三酒止不住地回想起,自己像個娃娃似的被遠遠拋飛的那一刻——她這一生中,不管是進化前還是進化後,都從沒有如此直觀、如此殘忍地感覺到過自己的渺小與不足道。

    她以爲自己是一個主角,但是在真正的高等力量面前,好像只是水流上飄過的小蟲子。

    “你還想——”

    第三段生命的話纔開了一個頭,忽然頓住了。

    被一陣陣情緒衝擊得模糊搖盪的意識中,林三酒慢慢察覺到,好像有什麼不太對勁……第三段生命的話中止得太突兀了,幾秒鐘過去了,屋子裏始終安安靜靜,連氣息也沒有一絲波動。

    不……更應該說,她感覺不到“氣息”的存在了。

    彷彿整個醫療艙,都被忽然包裹進了一個瞬間裏,被某種力量從時間流逝中隔開了,形成了一個時間的真空。

    同樣的感覺……她以前體會過一次。

    林三酒一點點地轉過頭。

    “我想,也是時候該見面了,”女媧坐在一張醫療牀上,單手托腮,朝她微微笑了一笑。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