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聽一聲喵就把它認出來了——小貓高興起來,立起尾巴,繞着她的腳邊來來回回地蹭她小腿,差點還把她絆了一跤。在洋溢着的一片重逢喜悅中,波西米亞束着兩手站在一旁,嘴角耷拉得像個老太太。
“需要用你的時候影子都沒有,我把事情解決了你纔過來,倒是會挑時候。”她將引路用的紙鶴揉巴揉巴扔回給林三酒,“……貓醫生爲什麼這麼親近你?真叫人想不明白。”
“也許是雛鳥效應。”
胡苗苗在林三酒的小腿上蹭完了,坐在地上,自己分析起自己來倒很冷靜客觀:“……我的神智初次進化以後沒多久,就和她認識了,一起冒險、生存了好長一段時間。我們貓嘛,總是喜歡熟悉的事物的,所以我每次看見小酒都覺得很安全。更別說,她一般身上都帶了很多屍體。”
林三酒低聲一笑,撫了幾下它的腦袋頂,兩隻尖耳朵被壓下去幾次又彈立起來;她衝波西米亞問了一聲“你還好呀?”,就要把肩頭上扛着的人往地上放——那人一身黑色皮革衣服,隱約露出的皮膚蒼白而沒有血色,顯然正是仍然昏迷未醒的人偶師——波西米亞眼尖,忙叫了一聲:“別放那兒!挪過來一點!”
“怎麼了?”
“那條白線是個笛卡爾精。”
這個解釋,恐怕不會讓任何一個人明白它是什麼意思。林三酒茫然地盯着白線一會兒——直到那白線受不了這無形的壓力,終於不情不願地扭了扭身子,打了聲招呼:“……對,是我,副本。”
“會說話!”林三酒也不由驚了一跳,險些把手裏的人偶師給扔出去:“副本?它——它在這兒幹什麼?”
“本來好像是想要吸收我的,”波西米亞談起自己的戰績,不免又得意起來,“結果幾下就被我囚禁起來了,根本不夠我打的。”
隨即,她和胡苗苗一人一句地把剛纔發生之事從頭到尾講了一遍;林三酒一面聽,一面把人偶師小心地放在公路邊躺下,自己也在他身旁坐了下來。
“還真有意思……”等一人一貓說完了,她輕聲感嘆道,“竟然有從一句話發展而來的副本?你還知道笛卡爾?”
受了輕視的波西米亞,臉都漲紅了:“你瞧不起誰呢?”
“你也沒上過學……”
“你不靠着學校就什麼都不知道了?我看你纔像認知失調!”
二人一斗起嘴,連貓醫生都光看不說話了;唯有那條白線嗡嗡地在衆人腦海裏響起來:“我尊重你們的分歧,但是能不能讓我先走一步……”
“你哪兒也別想去。”波西米亞用腳跟踩上來回亂扭的白線,“等我們聊完了,我一會兒還有話要問你,你現在安靜點,否則我撒點鹽把你吃了。”
白線就像倒斃似的,立刻躺回了夜晚漆黑的馬路上。
二人一貓乍然重逢,自然有不少話要說;三張嘴亂七八糟、嘰嘰喳喳地響了一會兒,竟誰也沒聽清誰說了什麼——最後還是用上了猜拳,靠它決定說話次序。貓醫生基本只能出布,即使少數幾次出拳,也都能從前腿的動向上看出來,果然第一個就被淘汰了,最終贏家還是林三酒。
“你們怎麼會在這裏?那幾輛卡車呢,後來怎麼樣了?”
她緩了口氣,繼續說道:“我本來覺得他這話聽着好像挺合理的……你看,按照咱們的時間線來看,這個世界目前還沒有迎來末日;如果肉豆芽就是末日原因的話,那麼在世界毀滅以前,存在一些反抗力量也是正常的嘛。直到我遇上了這個傢伙——”
不知波西米亞幹了什麼,地面上的白線驀地收緊了,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給攥進了骨子裏。
“我現在倒是真糊塗了,末日還沒來呢,怎麼先來了副本?”
林三酒的目光也隨之投向了地上那條白線。它搖來擺去地扭成了一條波浪線,好像很痛苦的樣子。
“莫非是因爲大洪水?”猶豫了幾秒,她低聲問道。“既然它能說話,我們問問它是從哪兒來的就知道了……不過這個可以先放一放,我還有問題沒問完。”
白線不動了。
“什麼大洪水,我看就是攪屎棍子。”波西米亞咕噥了一聲,只聽貓醫生“嗯嗯唔唔”地似乎有話要說;她忙一擡手,一句“您請說”還沒出口,卻先被林三酒打斷了:“還沒到你呢!”
小貓看上去坐立不安,完全是出於良好的教養纔不得不閉上了嘴,卻一遍又一遍地朝路邊的人偶師投去了目光。
“馬上就讓你給他治療,彆着急,”林三酒安慰了它一句,又問道:“老達沒說要怎麼對抗這些肉豆芽和異物嗎?”
“他說擠一擠腦子,把異物擠出來就行了。”波西米亞說起這個簡直帶着精神病氣質的解決辦法時,自己的臉色也不大好看。
“……可是我們在城市裏時,連一棵肉豆芽都沒見過。莫非是因爲人們都已經感染完了,所以也不費心思栽種肉豆芽了麼?”林三酒沉吟着說,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我哪知道,反正老達的話也不能盡信,不如我們乾脆躲進深山老林裏休息一個世界算了。”波西米亞沒了耐心,“該我問了吧?你上次發來的紙鶴裏不是說遇見危險了嗎,什麼危險?我看你可沒少一塊皮。”
“那家醫院被人圍住了,”
林三酒似乎想起了什麼不快的回憶——頓了頓,才皺起眉毛,簡單地解釋道:“他們不說話,也不動,就是在黑暗中把我們靜靜地包圍了起來。我當時能聽見的只有人偶師的呼吸聲,還真有點慌……後來發現他們似乎只是要監視我們,我爲了不多生事端,就把人扛上,找了個機會逃出來了。現在聽你這麼一說,當時圍住我們的人,很可能都已經被感染了……不過他們想要的是什麼呢?爲什麼要圍住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