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末日樂園 >1125 他着急去哪兒?
    如果說,林三酒心裏曾生起過半點“人偶師來救人了”的僥倖幻覺,也都在接下來的數秒之中,被粉碎得連殘渣都沒剩下。

    她自己本身至今還活着,已經足以證明人偶師一個說到做到的人了。他既然說過“超過時間,你們不如死在那兒算了”,那麼她和波西米亞就真的別想得到他的一丁點兒幫助——事實上,當他突然動手的時候,他甚至連避開林三酒二人的意思都沒有。

    在那句話話音未落時,不知何處涌來的洪水,已經霎時間咆哮着從遠方山丘下洶涌而至,以摧枯拉朽之勢奔騰在林木間。被高高水浪吞沒了的樹木,卻既沒有折斷、也沒有被催毀——在電光火石的那一瞬間,林三酒恍惚看見接連幾棵樹都在洪水中枯萎衰敗了下去,彷彿承受不住時間的重量,終於壽命將盡、奄奄一息地伏倒在了土地上。

    她還來不及去看波西米亞所在的樹是否也捲進了洪水裏,自己就先一步被怒吼的洪浪當頭卷沒,當即眼前一黑,連意老師的驚呼聲聽起來都遙遠隱約得不真切了。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以後,林三酒被小娃娃執着不斷的啼哭聲給喚醒了。

    睜開眼睛的時候,她正躺在微微晃動着的大地上,頭腦昏昏沉沉,就連腦後傷口帶來的疼痛,都被這種灰暗、無力、疲倦的感覺給沖淡了。

    天空、樹林都模模糊糊的,蒙上了一層白霧;使勁眨了幾下眼睛,她發現白霧似乎是蒙在眼球上的。眼睛和耳朵都像是纏上了厚厚蛛絲,既聽不太清楚也看不太清楚。

    皮革“咯吱咯吱”的輕微響聲,彷彿幻覺一般從不遠處響起,居然仍舊叫她捕捉到了。她剛順着聲音擡起頭,卻突然一陣氣短,沒命似的嗆咳起來;林三酒總算藉着咳嗽的勁兒把自己從地面上撐起來了,低頭一看,支撐着地面的灰色雙手乾枯蒼老,遍佈青筋和斑點,連手腕上的深紅色細圈,都陷進了鬆弛腫脹的皮膚裏。

    ……這是她的手?

    林三酒一愣,此時地面恰好又是一震,叫她差點摔倒——就在這時,一隻力道平穩的大手忽然伸入她的腋下,一把將她扶正了。

    她回頭一看,一個陌生的年輕男孩正與她四目相對。

    男孩頭頂上的蓬鬆頭髮被染成了粉紅色,兩側削得短短的,仍保留着白金色的原本髮色。不管是他的鼻環、面頰上一個小小的刺青,還是露出了白皙單薄臂膀的寬大背心,都與他跳脫張揚的氣質奇妙地融洽——他的薄薄嘴角一勾,就活脫脫是對年輕無畏、不屑一顧的標準定義。

    “你、你是……”從林三酒口中發出來的聲音,像乾枯葉子一樣隨時會碎掉似的。

    “我的天,”粉紅頭髮的男孩吸了一口氣,絲毫不知道掩飾:“人老了以後也太難看了吧?真的,你聽我一句勸,與其變成這樣,不如在年輕的時候死了算了。”

    林三酒透過自己好像蒙了一層霧似的眼睛,看着他,慢慢眨了幾眨。在粉紅頭髮的男孩身後,還躺着一地各式各樣的人:數個哭鬧得臉都紅了的嬰兒,幾個死人,四五個同樣衰老得甚至分不出男女的人……要說有什麼眼熟的話,那就是他們身上穿的衣服了。

    這些衣服在不久之前,穿在那些歪臉人身上。

    “我……他們,”林三酒現在說話都費力極了,“發生了什麼事?你是誰?”

    粉紅頭髮的大男孩嘴角一撇:“你是不是已經老年癡呆了?”

    這句話的語氣,微妙地讓她覺得熟悉極了——林三酒愣愣地盯着他,突然浮起了一個念頭,卻兀自不敢相信:“……波、波西米亞?”

    大男孩鬆開扶着她的手,雙手在自己面龐邊一比,“我覺得我這個樣子也很好看,對不對?真不愧是我。”

    是挺好看的,但那不是重點吧?

    林三酒剛要張口問的時候,一道細細的、低低的皮革摩擦聲,就令她激靈一下回過了神——她喫力地轉過身,正想問問人偶師到底幹了什麼,等她勉強看清楚不遠處的景物時,卻不由怔住了。

    不久前仍然高高在上的巨大蟻后,不知何時被人徹底掀翻了一個個兒;它的頭部和前齒直衝着天空,細長的觸鬚蜿蜒在地面上,彷彿兩條掃來掃去的蟒蛇。從腹部伸出來的六根粗壯長足,在半空裏不斷顫抖掙扎,將大地都震得一晃一晃,卻始終被黑色的繚繞霧氣給牢牢捆在了一起,沒有一點兒掙脫的希望。

    在那顆大得令人難受的螞蟻頭部旁邊,正筆直地立着一個漆黑的人影。人偶師此刻背對着她,分明聽見了她的聲音,卻連頭都懶得回;朦朧之間,他身上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太一樣了——但是林三酒現在老眼昏花,看不清楚有什麼不一樣。

    “扶我過去,”她對年輕男孩版本的波西米亞囑咐了一句。

    波西米亞的性格顯然還是老樣子,不如她的新外表那樣無畏:“我不去。”想了想,她又補充了一句:“大人沒叫。”

    真是叫人沒脾氣——林三酒靠自己現在的身體挪不過去,只好聲氣低微地對着人偶師的背影遙遙說道:“你……你什麼時候抓住它的?那洪水……到底是什麼?我怎麼了?”

    雖然看起來像是洪水,但當它褪去以後,樹葉、土地、衣服上全沒有半點溼意。

    話音落下後卻是一片安靜,空氣裏唯有蟻后撞起的枝葉簇簇作響。等了半晌,二人才聽見人偶師近乎輕柔地嘆了一口氣。

    “我以前不相信世界上有什麼事情是不可能的,”他沒有轉過身,仍舊望着蟻后的頭部,聲音清晰地傳入了她的耳朵裏。“……但是我錯了。我承認,想把你廢物利用,是不可能的。”

    儘管現在年老衰敗,林三酒心裏還是升起了一股不服氣。

    “就、就算你不來,我們也……也能夠戰勝蟻后。只是辛苦一點……”她以前也不是沒有被進化者圍攻過,她有自信自己能夠勝利——意老師不也說了嗎,她在戰鬥的時候腦子轉得特別快。

    人偶師冷冷一笑,尖刻的語氣像冰刀一樣刮人:“你太客氣了,哪裏是辛苦一點?給你一支筆,讓你把自己的名字寫下來,你也得撓兩天的頭。”

    林三酒把幾句腹誹壓了下去——一是因爲識時務,二是因爲沒力氣。

    “我……我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些人……”

    人偶師聞言,終於慢慢地轉過了身。他似乎換過了一身衣服,因爲肩膀和手腕處的羽毛消失了;此刻她視野朦朧,只能隱約看見數條細細的黑皮帶纏繞着壓在他蒼白單薄的腰間。當他轉過來的時候,小腹上似乎還露出了一些貼着傷口的棉布和血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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