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末日樂園 >585 欣欣向榮
    林三酒從沒像此刻一樣如此清晰地認識到,她正身處於一段被重現了的回憶之中。

    人偶師受傷太重,被送進了內城以後,很快就昏迷了過去。

    隨着他失去意識,這個世界頓時像是突然喪失了顏色一般,只剩下了空空的架子——數據體雖然根據人偶師的記憶製作出了一座城池,但在他昏迷不醒的這段時間裏,少了他記憶的支持,許多鮮活的細節都不存在了;由於缺了一大塊真實的回憶和感受填充這個世界,有時林三酒甚至覺得自己像是呆在一座塑料模型城市裏。

    她望着眼前的人羣,再次嘆了口氣。

    僅僅是十分鐘不到的一趟閒逛,這副場景就已經出現在她眼前好幾回了。

    這一部分的內城,已經被徹底改建成了一片無土培植園;內城中有一半的市民,都將勞力傾注在了這兒。此時正值午餐時間,三三兩兩站在街道上、站在建築外的人們,手裏也都拿着紙袋或者飯盒——卻只是拿着而已,沒有人動。

    人們舉着自己的午飯,目光呆滯、一動不動地站着,一張張臉上全是麻木和茫然。他們的胸膛仍然因爲呼吸而起伏,偶爾還會從人羣中傳來一聲咳嗽;但發灰的眼睛裏卻連一點神采也找不到。

    他們彷彿被抽走了靈魂,只剩下了一羣行屍走肉。

    林三酒從人羣中走過,暗暗在心裏對數據體的能力嘖嘖稱奇。

    它們的能力確實太驚人了。通過一個人的記憶,它們就還原創造了一個完全真實的世界,創造出了這些近乎真實的人。

    只不過它們雖然編寫出了人的肉體,卻沒能編寫出他們的思想和靈魂。在人偶師記憶覆蓋不到的地方,林三酒常常能看見這些形容呆滯、一動不動的人們。他們之中的一大部分,之所以被創造出來,只是爲了在人偶師的記憶中成爲人肉佈景板而已——

    想到這兒,林三酒望着身邊一個又一個行屍走肉般的人,微微皺起了眉頭。

    這一幕讓她覺得……太眼熟了,熟悉得叫她心裏隱隱地浮起了一個猜測。

    一個念頭一旦成了型,就很難再把從腦子裏甩出去了;林三酒一邊琢磨着,一邊心不在焉地往長官府快步走去。

    長官府以前是九城城長的辦公室兼住宅,設施保存得完善齊全,地方又足夠大,因此人偶師一行四人都被安置在這兒休養。林三酒一天要往這裏跑好幾次,而今天她剛一走到長官府門口,頓時一怔,知道人偶師醒了。

    此時褐色木門大敞着,整棟樓都活了過來。醫護人員們一陣陣急迫的說話聲、腳步聲,流水一般在長官府中進進出出;一個看護正探頭出來,朝外頭幾個人高聲喊道:“指揮官和進化者們都到了!總官得馬上開會,他現在還虛弱着,不能等太長時間……”

    不光是人偶師,連那個執理總官也醒了?

    藉着自己是進化者的身份,林三酒忙邁步進了長官府。

    那一位執理總官不僅醒了過來,而且醒過來以後的第一件事將城內進化者和工作人員都召集進了他的臥室。當林三酒趕到時,一間四十平米大的主臥室裏已經站滿了人,由於裏頭擠不下了,甚至還有不少人站在走廊裏。

    屋裏屋外,都是一片繃得緊緊的寧靜。沒有人知道執理總官要說什麼,因此人人的心都懸在半空裏;吞嚥口水的聲音、清嗓子的聲音,低低地蔓延開了一絲絲緊張。

    雲守九城那個皮膚褐黑、像個老頭兒似的指揮官,正帶着他的副手和隨從恭敬地站在一張牀邊,低聲說着什麼;一個面色還有些蒼白的中年男人,正靠坐在牀頭,雙手交放在腿上,一言不發地聽着指揮官的彙報——想來他就是執理總官了。

    這是一個神色嚴肅得如同鋼鐵一樣的男人。

    作爲一個擔任了雲守城系十一年的領導人,即使此刻形容憔悴,臉上還掛着傷,也依然掩不住他那股沉穩堅硬的氣質;當他有如實質般的目光緩緩地從屋子裏掃過時,每一個人都覺得他彷彿看見了自己。

    他看起來是如此堅定、像一座山一樣百折不撓,甚至還不用他開口說話,就已經有人小聲啜泣了起來——“總官,我們終於又見到您了!”不知是誰嗚咽着喊了一聲。

    執理總官望着人羣,眼睛裏泛着亮光,緩緩地開了口。

    “……當我躲在地下排水道里,親眼看着我的同伴們、市民們,因爲飢餓、疾病、傷痛而一個個死去的時候,我沒有料到,我還有能再見到日光的那一天。”

    “一城已經徹底淪陷,我卻苟且活了這麼久,以前我一直不明白,爲什麼我還沒有死?但今天我知道了。你們還活着,雲守九城還活着,我還有用,我能帶領大家繼續活下去,站住陣腳!對此,我簡直無法用語言表達我心中的感激之情。”

    他之前似乎受傷不輕,嗓音嘶啞,底氣也很虛弱。房間裏的人不由屏住了呼吸,似乎生怕錯過哪怕一個字——“所以,我希望我們都能夠銘記這三位英雄,沒有他們,今天的一切都將成爲不可能。”

    屋子裏頓時爆發了一陣響亮的掌聲,林三酒往前擠了幾步,這纔看清——原來人偶師一行人,裹着繃帶、打着石膏,像三個木乃伊一樣正坐在房間一角的沙發上。

    “言秋,她爲了替我們拖延時間,硬生生在射線中挺住了整整兩分鐘。我們逃回來的時候,她的皮膚幹了,每個毛孔卻在血流如注。直到今天,她的臉上、身上還遍佈着無數紅通通的血絲——作爲一個女孩子,她甚至沒有爲此哭過一聲。”

    “高朗,從一片極溫火海里把我拖了出來。因爲我太虛弱了,一動也不能動,他把能力罩在我身上,自己卻被燒成了半個火人。就算這樣,他還是帶着我們從一羣執法者手裏逃了出來,甚至還打翻了一個。”

    “至於最後一位,我想大家都很熟悉了,他原本也是雲氏城長的旁支。”執理總官慢慢望向了當中那個少年,嗓音沙啞地說道:“……他的能力還不成熟,但是如果沒有他決定來救我、沒有他冒險用自己的能力將執法者控制住了三十秒,我們幾個今天都不會出現在這裏。而他爲此付出了半張臉的代價——他的面部神經被毀掉了一半。”

    他話音一落,衆人的掌聲和致敬聲頓時又一次響了起來,經久不絕。

    雖然被繃帶包得嚴嚴實實,但從那三個孩子低下頭的樣子看來,似乎都被弄得不好意思了。

    “我既然回來了,我向你們保證,你們受的苦就不會白費。”治理總官的一字一句,都帶着一種無法動搖的自信,叫屋內衆人的面色迅速漲紅了;他的聲音在衆人的屏氣凝神之中,逐漸擡高了:“城防密碼,我有!對敵人的瞭解,我有!戰鬥能力,我也有!我問你們,你們願意再信任我一次,將雲守九城、將你們的性命,交給我雲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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