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早就好了,但阿雲一直留在了長官府沒有搬出來。即使是一個瞎子都能看出這不對勁了——但是雲守九城的民衆,那些管他叫孩子的民衆,那些曾經一起戰鬥工作的民衆,卻好像沒有一個人察覺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生活中繁重的工作已經被人工智能接手了,有了執法者在城外巡邏,外界的執法者也不會再來了;雲守九城,從來沒有這樣繁榮美好過。
無休止的折磨,身體的殘缺,到後來好像都已經麻木了。阿雲有時會坐在窗邊,從窗簾中間的縫隙裏往外看;路上的行人懶洋洋地地從街上走過去,每個人臉上都帶着劫後餘生、重獲幸福的知足。
看上一會兒,少年便會面無表情地將窗簾再次拉上,獨自坐在重新降臨下來的黑暗裏。
一城人的命還不夠的話,再加上兩個朋友的,就夠了。
言秋和高朗不知被抓到了哪裏去,始終沒有再與他碰過面,甚至連城中民衆也沒見過他們。阿雲幾次刺探,都毫無結果。
林三酒什麼也做不了,乾脆一直陪在了阿雲身邊。她有時會一聲不吭地陪着少年坐上一整個下午,期盼連看都看不見她的阿雲會因此而感覺好受一點;只不過,每一次當她不得不站起身迴避夜晚帶來的痛苦時,她都會泛起一陣絕望。
這樣的日子還要過多久?
“傻孩子,他們當然還活着。”
有一天,在少年終於忍不住出聲質問的時候,雲遷黏黏膩膩地笑了一聲。“他們不但還活着,而且我沒有對他們隱瞞你的情況……我說得很清楚,他們現在的每一天,可都是靠着你的犧牲才換來的。”
“我第一個就告訴了她。”雲遷帶着幾分滿意地望着他,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他們對你很感激呢!如果不是因爲你,我當然不肯養着那兩個廢物——所謂的進化者,就是麻煩一點的廢物而已。”
望着死死盯着地面、始終不肯與自己對視的少年,執理總官手上微微加了點力道,揉捏着他的臉頰。“看在你最近這麼乖的份上,你想見見你的朋友們,也不是不可以啊。如果你讓我高興,我就給你開個視頻通話好了。”
阿雲激靈靈地打了一個抖,後背上泛起了一片雞皮疙瘩。強忍着始終揮之不去的嘔吐衝動,少年白着一張臉,低聲道:“我……我一定盡力讓總官大人高興。”
這是雲遷的另一個規矩,必須時刻稱呼他爲總官大人。
……只不過在那一晚以後,又過了足足六天,雲遷纔像是忽然想起來了這件事似的,帶着一個執法者闖進了阿雲的房間——少年悚然一驚,騰地爬了起來,神色戒備地望着二人;雲遷彷彿從他的驚懼裏得到了極大滿足,望着他欣賞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叫那執法拿出了一部攝像機模樣的東西。
他播放的帶子,似乎是在言秋和高朗的房間中拍下的。二人雖然形容憔悴,幾乎毫無生氣,但確確實實還活着。
“看,日期是昨天的。”雲遷坐在沙發裏,架起了腿,“我沒有騙你吧?”
阿雲擡起頭,看了一眼他面前的執法者——裹在黑色皮衣裏的高瘦人形AI,對眼下的情況似乎毫不關心,只是平靜地放完了錄像,就啪地一下關掉了機子。
少年盯着執法者看了半晌,慢慢地將視線挪到了雲遷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