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末日樂園 >1513 逆行的米蘭昆德拉
    藍襯衫的名字叫“舟仙”,或者說,他自稱舟仙。

    若沿着圓廳九條走廊其中一條筆直往深處走,就會發現水泥空間漸漸退讓給了一片竹林;竹林間的蜿蜒小道伸向了一個青瓦白牆的大屋,穿過門牆推開大門,前方立着一扇紗屏風,屏風後隱約是一張書桌,背對着紅木窗。

    從外面看起來,可料不到原來裏頭空間挺小;看來遊戲創造者能分配到的房間大小,也是隨機憑運氣的。

    “空間可以自己改造的,想改造成什麼樣就是什麼樣,這個你已經知道了吧,”舟仙繞過屏風,說道。

    林三酒點點頭,目光落在紅木桌上——這個桌上應該放毛筆宣紙的環境裏,此時擺着一臺電腦。她指着它問道:“那個是……”

    “哦,對,就是它。”舟仙顯然誤會了她的意思,說:“我覺得還是電腦打字最方便了,比別的都強。你的是一個什麼?”

    ……什麼?

    林三酒一愣,忽然想起了戰慄之君桌上的那臺打字機,以及打字機上,她從其中掉出來的那張“紙”,明白了。舟仙就在這臺電腦上寫遊戲?合着每一個人用於寫遊戲的設施,都可以自己選?

    “我的是紙和筆,”她含含糊糊地說,心想紙筆總沒有錯的。“我沒用過電腦,我怕不習慣。”

    “你是末日後的人?”

    “不、不是……”她說話總得時不時故意打個磕巴,還挺累。

    “那怎麼還能有人沒用過電腦?”舟仙的驚奇中,有一半是滿意,“看來你的老家世界可真不怎麼樣。”

    “是,挺窮的,挺落後的,”林三酒立刻順杆爬,說:“所以我也沒有你這麼多見識。”

    舟仙似乎想笑一笑,但臉皮都腫得變了形,就伸手拍拍她的肩膀,說:“莫欺少年窮,都有出頭的那一天!你看你進了末日世界,不就連療傷道具都能弄到了嗎。”

    所謂聽話聽音——林三酒不是個傳統意義上的“人精”,這一點卻至少還明白,趕緊掏出餘淵編寫的療傷道具,遞給他說:“這是我一時運氣好,碰巧得到的……你試一試,看看怎麼樣。”

    “既然這是你的心意,那我就不推辭了,正好我出去也用得着。”舟仙彷彿沒有聽見那句“試一試”,順手將它揣進兜裏,也沒有調用文字療傷,只回報似的問了一句:“你調用文字會吧?設置好了方式吧?”

    調用文字的方式,也是可以設置的?林三酒暗暗嘀咕了一句。怪不得她觀察了好幾個人,也沒找出他們調用文字時的手段和預兆——原來每人都不一樣,防都難防。

    “嗯,那我就不教你了。”見她點了頭,舟仙拉開椅子坐下,指着電腦屏幕說:“你想了解情況,現在跟我是一個好機會。我可沒有你這個運氣,我剛來的時候,那真是隻能靠自己摸索闖蕩,沒有前人給我作示範。”

    林三酒順勢表達了一番感恩涕零,舟仙這才一晃鼠標,喚醒了電腦屏幕。屏幕一亮,光映在他臉上,那一大片青腫淤血瞧着就更加起伏突兀了。他一隻眼睛只能半睜着,想必很不舒服纔是——

    “你走什麼神呢,看了嗎?”舟仙忽然催促道,反而比林三酒還有點迫不及待了,眼睛裏都泛着光,說:“你快看我寫的遊戲,不要看我。”

    ……看來他很以這個遊戲爲驕傲,有個給別人亮出來的機會,他自己都有些憋不住了。

    林三酒轉過頭,目光一落在屏幕文檔上,登時吃了一驚。察覺到她貨真價實的驚奇,舟仙點了點頭。

    她還是頭一次從遊戲創造者的角度,看見被寫出來的文字遊戲。在眼前這張原本白紙似的文檔上,已經被舟仙給寫滿了一行一行的文字——從理智上來說,她知道自己肉眼看見的,也的確是一行一行的文字;然而她頭腦中認知到的,卻完全是另一個風光聲影、規則齊全的小世界。

    好像突然被扔進了立體電影中一樣,林三酒愣愣站着,一低頭,看見了自己腳下波浪起伏的深藍色海面,在每一次波碎時泛起雪白的泡沫。天上是一片陰沉沉的雲層,低得彷彿要觸及海浪了。

    她正站在一塊寫着數字1的浮板上,放眼望去時,附近海面上還漂浮着無數同樣規格大小的浮板;浮板形成了好幾條道路,每一條道路的開頭,都是留給一個遊戲玩家的起始點。無數浮板一路鋪向海天交接之處,隨着海浪起伏悠悠,壓根瞧不見終點。

    “不錯吧?”舟仙聲音從身邊咫尺處響起來,林三酒一轉頭,看見的又是同樣一個鼻青臉腫的男人,坐在一張紅木椅上,雙眼幽幽地發亮。她再一回頭,一瞧見電腦屏幕上的文檔,登時又回到了陰雲密佈下的海面上,彷彿還會隨着波浪而一上一下地起伏。

    就好像3D環境被來回切換了一樣。

    “我可是費了很多心思的,”舟仙說話時不太利索,應該是她那一下打得太沉了。但他還是堅持說道:“我跟你講,你開始創造遊戲時,首先要列一個骨架,也就是大綱……”

    “這個遊戲,是怎麼玩的?”林三酒怔怔地打斷了他。

    沒有人會不喜歡談論自己,或者自己的成就——再謙虛的人,偶爾也會想提一提自己究竟有多麼謙虛。舟仙立刻答道:“你繼續看一會兒就知道了。”

    ……這真是一個很奇妙的體驗。

    她的肉眼正在一行一行地看文字,但是隨着目光的移轉,腦中認知的場景中,也開始產生了變化。這還不是一個已經投放的遊戲,因此只有林三酒一個“測試玩家”;她面前的海水忽然破裂了,在譁然而下的水勢中,一個什麼東西浮了起來——她正要往後退半步,又及時忍住了,因爲她下意識地以爲自己正踩在一塊浮板上,身後只有大海。

    舟仙“嗤”地一聲,從鼻子裏發出半笑不笑的聲音。

    林三酒沒有轉頭。她的目光牢牢停留在升起來的一個大屏幕上,到現在對這個遊戲的理解還是零——她原本以爲是體能遊戲,要從一個浮板跳到下一個浮板,可是爲什麼這塊剛剛升起來的大屏幕上,卻在給她播放電視短劇?

    ……應該是短劇吧?

    在庫房一樣窄小昏暗的房間裏,一個女人半蜷着腰,坐在灰塵僕僕的地板上,身邊是一隻打開的箱子,和一個細胳膊細腿的小姑娘,看着不過七八歲年紀,似乎是一對母女。那母親神思不屬,心不在焉,正從箱子裏一個一個地往外拿東西;要是仔細看,會發現她的眼皮還泛着紅。

    小姑娘全然沒察覺媽媽的情緒,精力都集中在一個個沒見過的東西上了。有生了鏽的破燭臺,有一大疊舊衣服,一雙鞋……那女人在拿起一個看起來精工細制的老式梳妝盒時,停了下來,擡起紅腫無神的眼睛,對它無聲地看了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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