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末日樂園 >2111 梵和的選擇
    梵和從座位上站起來的時候,那隻手連往後縮一下的意思都沒有,依然直直地捅進空氣裏,離她的小腹僅有半掌距離。

    在看見她的冷臉以後,那一張臉上的神色也沒有半分改變:他臉上隆起的笑肌,好像是由陶泥捏出來的一樣,凝固不動。八顆白色的、長方形、同樣大小的牙,在兩片淡紅肉皮之間,平平整整地列成了一排,將他的嘴洞填得滿滿當當。

    梵和第一次發現,自己也有比別人更像人的時候。

    “讓開,”她聲氣平淡地說,“你,和你的那幾個朋友,都給我讓開。”

    這話話音一落,遠處三三兩兩分散在餐廳四處的幾個飛船乘客,就忽然在同一時間朝她扭過了頭。

    遠遠近近一共四張臉,不管男女,看着都大同小異——大塊顴骨中間,擠着兩個氣孔似的小黑眼睛,彷彿隨時準備好要禮貌地微笑起來。

    “你發現了?”面前的男人說話時,嘴脣舌頭都一動不動,好像喉嚨裏住着另一張嘴。“好敏銳,怎麼發現的?認識一下吧?”

    說着,那隻手驀然再次往前一探——卻落了個空。

    梵和站在他身後幾步遠的地方,恰好站在兩張餐桌之間,目光從四人身上緩緩劃了過去。

    “別逼我在這裏報廢了你們,”她平靜地說。

    “任何空間與縫隙,似乎都是她的‘通道’,”一個方顴骨女人更加平靜地開口了。

    梵和立時朝她投去了一眼;僅僅是這一眼的工夫,當她再轉開目光時,她忽然意識到,餐廳裏有什麼地方好像不一樣了。

    ……大門消失了。

    大門就像從來沒有存過在一樣,被厚重牆壁取而代之,使整個餐廳都變成了一個封死的水泥方塊;而兩側的觀景窗外,是萬丈高空。

    “認識一下吧?”四個人異口同聲地問道。

    “你們是什麼東西?”梵和冷冷地問道,“爲什麼要找上我?”

    從【萬物之靈】中,她能感受到周遭環境中一切或波動或細微的變化,哪怕是某人走過後,一時還沒散去的氣流。所以梵和此刻清清楚楚地知道,她的“通道”正在被逐漸破壞堵死——儘管餐廳看起來,只不過是少了個門,其他桌椅裝飾、空間排布,都與剛纔一模一樣。

    怎麼回事?

    他們怎麼能一動不動,就將空間堵死?

    而且還不是肉眼可見的、人能理解的三維意義上的“堵死”——比如說,在桌下空間裏塞滿箱子,自然人就鑽不進去了。

    感覺上,就好像他們所在的這一方空間,被人從宇宙維度上切了下來,變成了薄薄的一片,失去了立體維度,所以她無法再在空間中創造出無數通道而行動了。

    梵和忍不住掃了一眼大門原本的位置。

    如果她的感覺正確……就算她擊碎牆壁,也無法從這一張切片般的空間中,重新回到正常世界裏吧?

    這豈不等於說,他們可以隨心將自己所處的任何空間,都變成“氣泡空間”嗎?

    “我們真的只是想認識一下你,”最初的男人仍保持着同樣的笑容,說:“只要我們握一握手就行,你何必敬酒不喫喫罰酒?”

    他話說完了,還看了看同伴。“這個俗語我用得對吧?”

    他的同伴中沒人理會他,幾雙眼睛都一直只看着梵和。

    “好啊,”梵和點點頭,“那就認識一下。”

    不管怎麼說,將這四人從物理上徹底摧毀,應該就能解決了……梵和一邊想,一邊朝最初的男人走了過去。可惜種子能力不在了,否則的話,只要雙方一接觸,這個男人就會立刻被收進去、洗成人形……

    她神色溫和地一笑,將自己的手,送入了那男人的掌心裏。

    那男人面色一亮,好像他也不敢相信梵和居然真的同意了一樣;隨即他卻頓了一頓,不由自主低下了頭——與此同時,梵和剛剛抽回了自己的手。

    對方的手裏,依然握着一隻她的手;舊手因爲脫離了與身體的連接,軟軟地掛在那男人手上,好像一隻乾癟的果實。

    梵和打量了一眼那隻軟軟的舊手,不是很滿意。

    自從她失去了根系以後,想要再像從前一樣高效地脫去舊肢體、拔節出新肢體,就很費勁了——事實上,在剛剛沒了根系後好長一段時間裏,她壓根就沒法再抽出新肢了;如今好不容易恢復了一點,脫下的舊肢體反應也很遲緩。

    “還可以落舊生新?”那男人不可思議地甩了甩手裏的人掌,說:“我從沒在數據庫中見過這種生命體……你一定歲數還不大吧?有沒有五十歲?應該沒有吧?”

    這人最叫人討厭的地方在於,他的任何情緒都像是表演出來的;彷彿無時無刻不在進行着某種運算,該喫驚的時候,他就往臉上吧唧一下貼個喫驚的表情。

    ……簡直有幾分侮辱人。

    “你們拿去看看,”那男人將梵和的手扔向了他的同伴,被那女人一把接住了。“一定有不少數據——”

    話沒說完,他剛剛揚起、還沒來得及收回的右手,忽然迅速幹扁枯黃了下去,被他的動作慣性一甩,就在半空裏咔地一聲,裂成了兩半。一半手上掛着衰敗的大拇指,低低垂了下來,另一半像是燒焦了的枯葉似的,仍然在空中微微搖晃。

    枯死的機體逐漸擴張蔓延出去,爬上了他的小臂;以梵和的經驗,如果他不早點下決斷,那麼很快,他的整個身體都會幹癟蜷縮成脆脆的一團。

    “可以用舊肢體吸走水分?”那男人望着自己枯死範圍越來越大的右臂,卻好像遇見了什麼新奇有趣的事一樣,“那吸走的水分呢?轉移到什麼地方去了?”

    “這種單純用於作戰的手段,雖然有必要,可是也不算太高級的東西。”那女人依然握着梵和脫落的舊手,絲毫不受同伴遭遇影響,閉着眼睛說:“論作戰手段,我們一點也不缺,而且看起來……唔,這個吸收水分的辦法,是後裝上去的能力。”

    爲什麼?

    梵和確定自己此前與這幾個人從未謀面,僅僅是一過手的幾分鐘裏,爲什麼他們就對自己的能力有了這麼深的瞭解?

    她難以不感到心驚——那女人不僅知道“枯死”技能是新近添加的,甚至還知道她的能力是需要“裝”上去的,而不是像進化者一樣發展出來的。

    “越看越覺得合適,”那男人說着,也不見他拿出什麼武器,只是活動了一下肩膀,整條右臂都掉了下去,在地面上一撞,落成了一堆枯敗和飽滿夾雜的肢體碎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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