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末日樂園 >1582 工蟻屋一柳
    “今天多出來一盒奶油派,你不要吧?”那中年男人一邊說,一邊已經將奶油派放進塑料袋裏了:“那我就拿回去了啊。”

    對於主動投誠的普通人來說,“NPC”只不過是一份特殊點的工作罷了。爲了儘可能安撫利用普通人,變形人甚至還肯給他們發一點不算豐厚的工資。屋一柳當然就沒有這種待遇了;他在十二個小時的工作結束之後,只能回到假副本的牢房裏去。

    是的,假副本里有監獄。

    和交換班的NPC打過招呼之後,屋一柳與中年男人一起走出了糖果屋。在員工通道盡頭,有一個連着崗亭的小房間;他們需要在那兒把收音器、攝像頭、NPC制服都摘脫下來,交上去保存,第二天再來穿上。兩個人腳腕上的定位器都不能摘,不過中年男人在下班之前,可以請工作人員給他切換模式。

    換下衣服的時候,屋一柳重重嘆了口氣,對旁邊那個裸着鬆弛肚皮的中年男人小聲說:“我今天去送東西的時候,不下心聽見他們進化者說了點事。”

    “什麼事?”對方還沒把衣服套上,就立刻轉過了頭。在一起工作近一個月後,他雖然仍舊不喜歡與屋一柳說話,卻還是不可避免地熟悉多了。

    “好像……他們好像已經有計劃了,要把這裏變成一個真副本。”

    其實他聽見的不過是隻言片語,信息量不足,難以認定這就是進化者們的計劃。那幾句話還可以有別的解釋——只不過,屋一柳現在需要讓中年男人這麼認爲,因此語氣咬得十分肯定,添油加醋將那幾句話複述了一遍。

    “變成真副本……那得是什麼樣子?他們難道真的能夠……”中年男人怔怔地想了一會兒,將衣服套上了,說:“不過,那也跟我們沒關係吧。”

    他是對副本的概念不熟悉,還是沒有反應過來?

    “怎麼沒關係?”屋一柳瞧瞧門口,把頭湊近他,壓低聲氣說:“你忘了?真正副本里都是自帶真正NPC的。”

    中年男人愣了愣,臉色唰地一下難看了。“那我們——”

    “我們就沒用了。”屋一柳加重語氣強調說:“到時我們的下場還用說嗎?”

    雖然主動投了誠,但是在這些普通人身上,似乎還有最後一點點某種堅持,攔住了他們向變形人傾斜的身體,挽住了他們目前的心智——他們誰都不願意變形。

    拿這中年男人來說,他不喜歡屋一柳,不是因爲他不喜歡屋一柳這個人,而是因爲他不喜歡自己。更確切一點說,他不喜歡向變形人投誠的自己。

    “那怎麼辦?”中年男人一時有點沒了主意。“難道最後還是逃不過去?”

    “你應該和其他NPC有聯繫吧?”屋一柳小聲說,“你去問問他們,看看有沒有人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也就是聽見了那幾句話,最好還是多打聽一下消息的好。”

    他指的是“其他投誠的普通人”,他們稍稍多一些活動自由,更方便打聽消息,這一點,那中年男人也明白。“我回去之後,也問問其他人。”

    “行,”中年男人拎起塑料袋子,朝寫着“出口”的油綠木門走去。“明天再說。”

    屋一柳看着他推門出去的背影,沒動地方。他總是在等待那中年男人推門出去的一刻,這是他近期養成的習慣。在門被推開的時候,外面的世界就忽然存在了一瞬間,像是輕輕的一句提醒,又隨着門合攏而消失了。

    他知道現在不是能走上去、推門離開的時候,卻不知道何時纔是。出口門合攏了;他又看了它一會兒,才轉身進了另一條走廊。

    假副本的監獄裏,一共有五十個單人牢房。

    其中有十個牢房,在監獄樓衝着副本內部的一側,從小道上往裏看,就能穿過窗戶上的鐵欄杆,看見單人牢房裏的“住客”。它們是爲進化者準備的,只有進化者才能進去,被其他來來往往的人看見。

    “違反了規則的人,會被投入監獄,時間不等,期限未滿不能出來。”這句話,屋一柳都向進入副本的進化者重複過許多次了。

    暗中與變形人合作的進化者,大概都懶得假裝入獄殺雞儆猴,所以屋一柳住進監獄裏這麼久,還沒見那十個牢房裏出現過囚犯。至於他,和另外被抓來的二三十個普通人,都住在內部牢房裏,在外界看不見的地方。

    從工作結束起,到必須回牢房報到,NPC們只有勉強夠用的三十分鐘時間,超出時限,定位器裏的麻醉針就會自動彈出來,扎進腳後筋裏。屋一柳想過很多次該怎麼利用這一點點時間,始終受困於定位器而沒主意,今天他倒是終於知道了。

    他今天是大步跑向監獄的,節省了不少時間,等跑到門口時也氣喘吁吁了。他沒進門,反而一動不動地等在門口,張望着來路,等待下一個NPC出現。

    他沒有等多久,因爲時間期限的緣故,NPC們陸陸續續地冒了頭。有些話還是在監獄外面說比較方便,畢竟牢房內也佈滿了監視攝像頭;若是時間到了還沒交代清楚,才只好在牢房內找機會傳話。屋一柳運氣不錯,在不得不進監獄報到之前,他把“假副本成真”這個消息傳給了足足五個人,其中一個還是有名的閒話簍子。

    大家都同意,這對他們來說不是一件好事,也都同意在工作期間多打聽打聽——但是,這還不夠。畢竟他們只是普通人,在假副本里處於最低等級,他們的消息來源太受限了。

    能跟一個進化者聯手就好了……屋一柳躺在自己的單人牀上,翻來覆去地想。他不後悔把紙鶴捐出去,但也忍不住想,要是手頭上還有紙鶴就好了;他怎麼才能告訴麥隆,那個簽證官已經靠不住了?不僅靠不住,甚至好像也要和變形人聯手了。

    不過,或許麥隆自己也不在乎吧。她還有短短四個月就走了,她肯定也不願意捲進這種事裏,不然爲什麼她這段時間始終沒消息呢?

    這些進化者,是永遠都不會站在他們的角度上考慮的:在這個日趨扭曲、漸漸失去原形的世界裏,還有最後一羣惶惶不可終日的人類,看着同路人像蒼蠅似的一個個從空氣裏掉下去,跌進黑暗裏,不知道哪一天會輪到自己。

    屋一柳只有在關燈後的單人牢房裏,將臉埋進粗糙的枕頭布料裏時,纔敢把情緒釋放出來。當他擡頭時,枕頭布料上已經溼了一小片——他的目光落在牢房地板上,不動了。地上投着一條人影。

    他騰地從牀上翻坐起來,一時間仍舊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在牢房柵欄外,正站着一個人;監獄走廊裏的昏白燈光被擋在那人身後,除了投進來的影子,他看不清對方是誰。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