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末日樂園 >1713 自然植物園
    ……這不是巧合。

    在假裝專心看地圖的時候,林三酒的心神卻早就不知飄搖到了哪兒去。感覺好像身旁走的是另一個自己;她曾從屋一柳的眼睛裏看過世界,以他的雙手掙扎挽留過命運,當暴雨打在他身上時,她也被凍得發抖。但對於屋一柳來說,她只是沒有溫度的陌生人。

    她是如此恍恍惚惚,以至於有一次,當風吹散亂了屋一柳的頭髮時,她差一點兒伸手幫他撥開。

    儘管林三酒及時忍住了自己的衝動,屋一柳好像還是察覺到了異樣,在維持着禮貌得體之餘,探究地看了她幾眼。

    “你長得有點像我以前認識的一個朋友,”林三酒知道自己絕不能令他起疑,自然而然地笑着解釋了一句。

    “可能長相普通的人就比較相似吧。”屋一柳也回覆了她一個禮貌的笑。

    說他普通,似乎從某種角度而言沒錯——他顯然不喜歡掠奪他人的注意力,更願意將這種“普通”當成一件外衣披在身上。

    與雨夜下怔怔坐在山林中的那個年輕人不一樣,如今的屋一柳,乾燥、輕盈、涼薄。即使是在偶爾笑起來時,他眼底的神色也像遠山上靜寂的薄雲一樣疏遠淡漠。他行動之間,彷彿風撥動了雲影那樣輕靜,很快就會讓人松馳下神經,幾乎遺忘或習慣了他的存在。

    他並不容易在第一眼的時候就給人留下深刻印象;這也是林三酒在恢復記憶之前,對他沒有多加留意的原因。

    但是現在,林三酒卻悄悄將他身上一切的細枝末節都收進了眼底:他的頭髮留得比以前長了,散落下耳朵脖頸,帶着鬆軟的微卷;幾道淺白色疤痕從脖子一側蔓延下去,進了衣領;他穿着最尋常的寬鬆罩衫與黑牛仔褲,如果不是雙手上盤繞裝戴着各式各樣的奇怪小物件,他可以全無痕跡地消融入末日前世界馬路上的人羣中。

    林三酒剛纔注意到,在他手上一片叫人看不出起什麼作用的小物件裏,還戴着一隻光澤黯淡、模樣普通的銀戒指。

    “找到方向了嗎?”屋一柳忽然問道,叫她猛地回過了神。

    她和蜂針告別的時候,彼此誰都沒有想到一點,那就是林三酒初來乍到,不認識回去的路。她得先回到自己駕駛飛行器降落的那棟樓,才能在沙萊斯的幫助下循路回Exodus;根據停泊場給她開的憑條,她知道目的地大廈的名字,卻必須得靠地圖才知道該怎麼走。

    “我大部分時間不在漫步雲端,”當她此前問起來時,屋一柳曾帶着幾分歉意地解釋道,“所以我對這裏的路也不熟。”

    對此林三酒一點都不意外。

    她從來沒有產生過這種誤會,真以爲屋一柳是個解物工匠。

    既然他不是一個需要來來往往的生意人,他不能對路途如數家珍也自然很正常;但她必須要作出喫驚遺憾的樣子來,因爲在在回到Exodus之前,林三酒不能露出馬腳,讓他看出自己知道他的來歷——儘管她覺得自己神思恍惚,說不定早就露餡了。

    在重新認出屋一柳後不久,她思來想去,覺得只有在Exodus裏,她才真正有把握能困住屋一柳。

    畢竟Exodus可以隨時離地起飛,進入高空,還有沙萊斯作爲監視與守衛;除了Exodus之外,不管哪裏——大廈裏,路上,副本中——她都沒有把握能在不傷害他的情況下,將他困縛住,而不被他逃脫反擊。

    換成別人,拋出阿全的副本就足可以解決問題;但是林三酒很清楚,面對屋一柳,這招恐怕不行了。

    哪怕她的確有點急智,她也沒有狂妄到覺得自己能夠應付屋一柳的地步。這孩子——對於林三酒而言,屋一柳永遠是那個大學還沒畢業的年輕孩子——頭腦既靈活,心思又慎密,即使是對面的人忽然將臉皮卷下來,他依然能在千百個思緒念頭的衝擊下不動聲色。

    除非是到了自己佔據絕對優勢的主場,否則林三酒絕不會貿然動手的。

    仔細想想,她甚至都沒法斷定屋一柳現在的戰力水平,和自己比起來究竟如何。

    他留給人很淡的第一印象,也搭配着似乎不足以叫人生出警覺的戰力;只有當她開始仔細琢磨屋一柳的時候,她纔對他身上淡漠無害的氣質生出了疑惑——好像被一層層厚厚的奶白色霧氣繞着,看不見底。

    這就讓她更謹慎小心了。面對一個慎密機智的人,僞裝自己的真正意圖並不容易,她很快就確定了自己該怎麼辦,才能讓他放心跟自己回去——簡單,自然,只說實話;不能如實相告的部分,乾脆就不說。

    “噢,我們接下來應該從自然植物園走,”林三酒笑着答道,在牆上貼着的地圖點了點,說:“我的飛行器在這個大廈的停泊場裏……你看,植物園好像是最近的路了。”

    在屋一柳剛剛聽她說,需要乘飛行器才能到達工作地點時,他頗爲疑慮地思考了幾秒,才點了頭——林三酒看着他的神色,也有點好笑:她能十分肯定,他的疑慮全是假的。哪怕她告訴他工作地點是在煙霾層以下,恐怕他也照樣會點頭的吧?

    她倒是沒有料到,一個名叫“自然植物園”的地方,既和自然沒關係,也和植物沒關係。

    “這……這是植物園?”當林三酒和屋一柳隨着人流走入植物園高大的綠色玻璃門後時,她四下一看,目光從棚下一排排格間掃了過去,沒忍住喫驚:“植物呢?”

    不遠處一個蹲在涼棚底下的方臉大哥,恰好聽見了她的話,指了指自己身邊,笑着順口搭了一句茬:“這不長在盆裏呢嗎?”

    林三酒瞪着他腳邊的盆,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假如用上幾分想象力,再把標準放得十分寬鬆,那確實,好像也能勉強看出它是一棵“植物”——從花盆土裏長出來的一條條長長鋼筋,不就是像植物的枝莖一樣嗎?掛在鋼筋末端的一隻只鐵色方塊,不就像是植物的葉片麼?

    “這到底是……”她想問都不知道該從哪兒問起,看了看花盆,發現上面貼着一個標籤,寫着“建築工地”。

    不貼標籤還能猜一猜,有了標籤反而更叫她一頭霧水。

    在方臉大哥的身邊,還環繞着好幾個一模一樣的紅陶花盆。不止是他身邊,放眼望去,每一個涼棚下都坐着數量不等,外表相同的紅陶花盆;不同的,只有每個花盆中的“植物”。

    有的盆子裏伸出筆直一根黑色木杆,木杆生滿了細刺,細刺上掛着小小的、看不清的“果實”;有的盆子裏是一大叢茂盛的“鹿角”,每一個絨毛似的葉片,都是克隆出來一樣的小圓珠粒——在花盆上,還往往貼着各種不同的標籤,從“建築工地”到“嫉妒之眼”,不一而足。

    植物園佔地不算廣,涼棚不多,人卻很多;川流不息的人羣中,盡是一張張來回打量掃視着“植物”的臉,時不時有人停下來,輕聲與花盆主人交談。在植物園最右手邊靠牆處,是一個掛着“購買花盆”牌子的涼亭。

    “花盆是一次性的物品,專門用於多數複製,算是雨林組的獨家招牌,也是他們的主要財源之一。”屋一柳適時地開了口,問:“你知道多數複製嗎?”

    林三酒一臉茫然。

    “很簡單,以這個花盆來說,種進去的特殊物品,只要符合條件,就會長出一棵植物;等植物長大成熟了,就會結出更多的同一種特殊物品。”

    這對於屋一柳來說,好像是非常平淡自然的事,連語氣都沒有多大波動;反倒是林三酒,一驚之下嗓音都拔高了五度:“啊?能複製出更多的物品?種一得好幾個?還有這麼好的東西?”

    屋一柳禮貌地笑了笑。“他們組一年頂多也就出幾十個花盆,所以影響力主要侷限在兩個十二界裏,你沒聽說過也很正常。”

    “那……每一個結出來的,都是一個特殊物品?”林三酒順着涼棚往前走了幾米,必須得先把目光從上一棵植物上拔下來,才能再次沉浸入下一棵植物。“好像都很小……效用威力都和原來的物品一樣麼?”

    “都是一樣的,”屋一柳很耐心地答道:“不過果實就不能繼續種入花盆了。噢,這個不錯。”

    林三酒順着他的目光一看,發現花盆裏是一棵小小的樹,但只生了五六根樹枝,樹枝大概有女孩小臂那麼長,每一根上,都坐着一棟尖屋頂、白粉牆的漂亮小房子;花盆標籤上寫着“高級移動住家”。

    小房子吸引了好幾人的注意力,但對於林三酒來說,它實在雞肋。她從鼻子裏“嗯”了一聲,腳下沒停,繼續往前走;屋一柳似乎卻對它十分有興趣,又看了幾眼,纔跟上來感嘆道:“可惜,能移動的住家一定很貴。在漫步雲端,普通居所都快叫人負擔不起了……你住的地方在哪?”

    林三酒想了想,說:“大魚集,你聽說過嗎?”

    屋一柳轉過頭,看着她,露出了一個近乎寬容的笑。

    “……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知道我不是解物工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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