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夜那麼一個囂張的人,本性狷狂,做事乖張,爲人冷漠又果決,他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就如同強大的神祗,像是從來都不會吭一聲疼,怎麼怎麼會就這麼消失了呢
唐詩覺得肯定是做了一場夢,夢醒來應該什麼都沒發生。
後來唐惟擡頭,輕聲問唐詩,“媽咪,這是不是都是假的”
唐詩抱住唐惟,摸了摸臉,“沒關係,已經和我們無關了。”
他們徹底解脫了,再也不用活在薄夜的陰影裏了。
他選擇了一種自我毀滅的方式,來讓唐詩和唐惟徹底得到救贖。
唐詩看着前方,心裏默唸了那句薄夜臨死前說的話。
一切都結束了,忘了我吧,好好活下去。
好好活下去。
薄夜被找到的時候,渾身是血地掛在一棵樹上,奄奄一息,他穿了防彈衣,但是那麼多顆子彈打下來一樣是常人無法忍受的痛苦,他被葉驚棠發現的時候,葉驚棠在下面怒吼,“快來人把他救下來快啊”
後來那節樹枝的枝幹被他們砍下,一併掉下來的還有叢曦的屍體,薄夜落到地上,強撐着的理智在最後一秒消失殆盡,噴出一口血,隨後徹底昏死過去。
葉驚棠手忙腳亂送他去醫院,而唐詩大半夜則被這個消息弄醒,是蘇祁打給她的,狂喊着,“薄夜找到了找到了”
像是黑暗無盡的深淵裏忽然間亮起了一盞燈,燙穿了整個黑夜。
唐詩穿上衣服帶着唐惟狂奔去醫院,然而到了醫院的時候發現岑慧秋和薄梁都一臉絕望地站在那裏。
“腎破裂,頭顱骨折,身上多處槍傷,膝蓋骨錯位。送過來這麼晚,就剩一口氣了”
醫生看見薄夜的那一刻搖了搖頭,也是滿眼悲傷,“做好準備吧,機率不大,簽字。”
還沒送進手術室,病危通知單就這麼直接下來了,岑慧秋差點給醫生跪下,“我就這麼一個兒子我求求你們求留你們”
薄夜毫無血色地被人推入手術室,那紅色的燈光像極了他身體裏流出來的血。
唐惟緊張地坐在外面等候着這扇門開啓,江凌原本在值班,都衝上來,“找到了找到了”
岑慧秋又哭又笑,“是啊,掛在樹枝上,還好命大”
“阿姨你一定要堅強,老夜肯定不會出事的。”江凌一把握住了岑慧秋的手,“找到了就好啊,起碼有個指望,我們院的醫生都是專業的,阿姨您放心”
江凌安慰了岑慧秋一通,可是唐詩覺得江凌臉上的表情不對。
後來她讓唐惟陪着薄家人等候,自己一個人走出去,就看見走廊拐角,江凌一個人在抹眼淚。
“江凌。”唐詩喊了一聲,“你怎麼了”
江凌背影一顫,轉過頭來,眼眶是紅的,“想聽實話嗎”
一聲警鐘猛地敲響在唐詩的心底。
“老夜怕是救不回來。”江凌搖了搖頭,“情況真的很危急,老夜掛在樹枝上被大家的視線遺漏了,又拖了這麼多天送過來的時候只剩進氣沒有出氣了,我們醫院的主任剛剛對我說,其實他們自己把握都不大。”
唐詩覺得自己喉嚨口在發抖,“人都找回來了比起前陣子絕望地等待,現在起碼,起碼還有個指望對不對事在人爲”
江凌只是強撐着的笑,那笑讓唐詩覺得猶如世界末日。
手術進行了七個小時,後來岑慧秋被薄梁強行帶着去睡覺了,再這麼等下去薄夜還沒有個定論,岑慧秋自己身體就垮了。
這個可憐的豪門貴婦現在完全沒有一絲光鮮亮麗的樣子,這幾天熬下來頭上都有了白髮,薄梁看着自己的妻子,“你去睡覺吧啊慧秋,小夜這裏我守着”
“我的兒子,我不管我的兒子,怎麼進去這麼久啊”岑慧秋眼睛紅腫,後來是江凌和薄梁一起把她帶走的,江凌再繞回來的時候手術室的燈滅了。
如同黑夜裏那一束最後的火花也滅了下去。
醫生出來摘口罩,語氣很急,“不行了,我們醫院喫不消,這樣下去根本救不活。”
腎破裂,頭顱骨折,多處擦傷和槍傷,還有失血過多,這單單一樁拎出來都是致命傷
“我有個朋友在澳洲當醫生,說可能會有轉機,喊我把他接去澳洲”
江凌喊了一聲,醫生又說,“現在不能動他,大動脈還沒止血,等他出血穩定了我們再轉移。”
江凌臉色慘白倒退幾步,隨後捂着臉絕望地搖了搖頭,像是瘋了一樣,“不會的,不會的”
唐詩和唐惟坐在那裏,渾身冰涼。
一日後薄夜被江凌連夜轉去了澳洲的醫院,岑慧秋扒着私人飛機的門崩潰大喊,“我要過去陪我的兒子”
“慧秋”薄梁眼裏也滿是眼淚,“讓江凌他們幾個專業的過去,我們過去添亂”
“我的兒子”岑慧秋一口氣沒喘上來昏過去,唐詩擦着眼淚上前,“叔叔,我留下來幫您,讓江凌去吧,阿姨也要人照顧啊。”
薄梁不知道該說什麼,麻木地點點頭,如同變成了一個枯朽的老人,眼裏再無一絲光線。
沒有什麼比重新抓住希望又再一次落空,來的更可怕的了。
原本以爲找到薄夜算是喘了口氣,卻發現根本就是自欺欺人
怕就怕,找到了都救不回來。
這樣的心理落差,幾乎能把人壓到崩潰
江凌跳上好朋友的飛機跟着去了,薄夜被人轉運到澳洲的一家高級醫院,唐詩和唐惟留在國內幫着薄家打點薄老夫人的後事。
薄老夫人生前對他們不好,但是死都死了,他們和一個死人計較那麼多,又有何用安謐現在還在醫院裏住院,薄夜出事的事情還沒傳到她耳朵裏,要知道了,估計還能鬧得更厲害。
三日後,江凌發來簡訊。
只有短短三個字。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