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散夥飯 >050 天涯海角
    1

    我的新書,定名爲辜負,雖然僅寫了三分之一,我卻好像已經用盡了前半生的精力。人生百態,苦辣酸甜,錯過的即爲無緣,可唯獨有不願辜負的人與時光。

    2

    我一大早上去赴蘇阭的約,見面的地點是我來國華前與他見面的那個咖啡廳。他依舊坐在窗邊,眉宇間帶着一絲疲憊,但我還是能看出他有着難得的好心情,因爲這大半年來,他能夠舒展額頭的時刻實在太少了。

    “幹嘛呀蘇總,召見員工還用這麼高規格嗎您一個電話,我就立馬出現在您辦公室了”我一坐下就開始打趣。

    “算了吧,你的電話永遠打不通”

    “我一向靜音,你知道的,想着回電話,轉個身就又忘了,我是金魚的記憶力”

    蘇阭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那表情充滿了同情,就好像說你丫這種大腦能活到今天實屬不易。他將手裏的u盤遞給了我,“我都看完了,我寧願相信你沒經歷過那些,我沒想讓你寫這麼壓抑的故事,你該給小說換個名字”

    我心想這不是屁話嗎,誰願意經歷苦楚呀,誰不想一生喜樂歲月靜好呀,“可這就是命”

    “你以前說你不信命。”

    “可我現在最信這個”我笑着說。

    “好吧,”他深深嘆了口氣,“樣稿傳給我的一位編劇朋友了,他很有才華對了木木,你大概什麼時候完結”

    “可能要停陣子吧,我今天來也是跟你請假的,我要去趟臺灣。”

    “去旅行還是”

    “還不知道。”

    蘇阭的表情突然變得複雜起來,他低下頭沉默了半分鐘後,又擡起頭問我:“是要和你們店裏那個唱歌的臺灣人走嗎你是不是瘋了,你該不會愛上他了吧”

    這件事我連橘子小姐都沒有商量,突如其來卻心意已決,我知道大目要回臺灣了,但沒想到這樣快。昨天晚上他問我要不要與他共同回去的時候,我就已經在心裏給出了答案,別說臺灣,天涯海角都願意。

    那架風鈴已經做好了,儘管我手法笨拙,但依然學得非常用心。大目告訴我,他要找的那個女孩最喜歡貝殼,既然沒能相遇,就留下這串風鈴替他祝福她,那是他的回憶,他要把過去留在這裏,然後帶着我回家。

    3

    蘇阭沒能說服我,橘子小姐也不能,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對我咆哮,我知道她不會理解我,趙湘北更不會。可是我知道,我願意跟他走,這就是唯一的理由。

    大目告訴我,只有連着海的天空纔是有生命的,它會聽見人們的呼喚,他說我該去感受一下那樣的美好。

    他已經爲我畫了7幅素描,其實畫得很像,但不知爲何,我總覺得他畫的是我又好像不是我。

    橘子小姐最後終於妥協,她覺得我這三年過得實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出去轉轉也好。我知道最主要的原因是,她們也都很喜歡大目,最起碼那不是一個壞人。所以一整個晚上,她們一邊像囑咐待嫁的女兒一樣囉嗦,一邊竭盡所能地往我的行李箱裏塞東西。最後兩人乾脆抱在一起抹眼淚,之前的矛盾因爲此刻共同悲傷而蕩然無存。

    田二蛋則幫我下載各種他認爲我用得上的軟件與精密地圖,他擔心我會被賣到東莞當站街女。可橘子小姐立即否定了他的擔憂,理由是不符合邏輯,她認爲無論從外貌還是身材上,如果大目果真奔着這個目的,那應該帶走的那個明明是她。

    那天晚上,我們三個老女人窩在一張牀上,一人舉着一杯牛奶開始矯情。最後居然是趙湘北這個鐵漢子先哭了,我忍不住罵她:“你個傻瓜,搞得跟生離死別似的,我這只是個旅遊簽證啊”

    一直黑臉的橘子小姐終於妥協,她抱着我開始和我念叨,到了臺灣要幫她買的哪個哪個品牌之類的。看着她如數家珍的樣子,我的鼻子突然就一酸,不爭氣地掉起眼淚來。

    “終於知道哭了,算你有良心”

    她們都知道,這次決定對我來說意義重大,無關乎是誰,只關乎我開始接納。以前我總說,我會遭到報應,因爲當初的辜負,所以註定難以幸福。如果這是賭局裏的老千,這次我也要爭一爭。

    4

    臨出發的前四天,我都沒有去“散夥飯”,開始沒日沒夜的在家裏趕稿。儘管我安慰大家這只是一個旅遊簽證,其實已經在心裏暗暗下決定,我不想像當初那個女孩一樣,到了期限就滿懷遺憾的離開。我甚至固執地相信,大目不會讓那個場景重演,而我忘了那一場戲,是屬於上一個演員的。

    到了出發的前兩天,我接到了大目的電話,要我到店裏去一趟。他不說我也會去,我要去和大家喫頓飯,在那裏吃了那麼久,第一次喫散夥飯,這主題着實有些悲傷。

    到店裏的時候大目正拿着吉他坐在臺上,“我想窩在那張窗口一直看天亮可是不行呀朋友我急着回家鄉家鄉的貝殼一直躺在柔軟的沙灘上你說怎麼辦我的北方姑娘天涯路遠可是我又能走多遠呢回憶漫長所以我四處流亡天下無不散的宴席可你別害怕呀都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大目說這首歌是爲我寫的,叫都會好的。他要回臺灣了,爺爺來電話,那個他找了大半個中國的姑娘,現在就坐在他家門前的那片沙灘上。這哪裏是都會好的,聽到這個消息,我整個人都已經不好了。他還想帶我去那個小漁村看看,可我搖頭婉拒了,我要看的那片海,現在已經有人盡收眼底了。

    我很想告別得體面點,可還是不爭氣地中途離場了,後來聽說橘子小姐將一大杯香檳潑在了大目的臉上,她這事幹得比我更不體面。

    第二天一大早,橘子小姐到“散夥飯”的時候大目已經離開了,他把我們一起做的風鈴掛在了樓梯上。小魏說他在他房間留了東西給我,不出意料,是那個速寫本。裏面已經有了整整21張我的畫像,坐在電腦前碼字的我,趴在桌子上睡着的我,坐在地上穿貝殼風鈴的我,以及各種時刻的我

    在本子的最後一頁夾了一張照片,是那個在家等他的女孩,我仔細一看,她與我眉眼間竟是莫名的相似。

    大目把他爲我寫的那首歌留在了房間的留言冊裏,這本子每個房間都有一個,橘子小姐說,這是傾訴口,也是往事垃圾桶。沒想到第一個執筆的人,竟是爲我留下的。

    我很想拽着橘子小姐說,你看啊,我說什麼了,我果然是遭到了報應,註定不能幸福的。可話到嘴邊我又咽回去了,總不能讓大家看出我有多失望吧。雖然我知道,此刻他們都對我充滿了同情,只是怕我窘迫而非常默契的絕口不提。但無論如何,窘迫就是窘迫,一首歌一幅畫,都洗刷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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