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無塵輕聲吟語，似乎是不想驚嚇到蘇祁若，卻又不得不。
蘇祁若定定的凝視着夜無塵，她不明白，爲什麼夜無塵在出這句話的時候，無論是言語還是情緒都沒有絲毫的波動。就好象，戰爭在他的眼中就如同喫飯睡覺，無法避免、稀鬆平常。蘇祁若甚至覺得，夜無塵對待戰爭完全是一種冷漠至極的態度，不僅僅是對戰爭冷漠，對待生命似乎也是冷漠的。
蘇祁若忽然回想起第一次遇見夜無塵的情景，他的那一雙眼睛唯一透露出來的就是淡漠，似乎這個世間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他的身心也與這個世界完全隔絕。或許，夜無塵的性就是淡漠的，而自己，此時才認識到真正的夜無塵。
爲什麼夜無塵會是這樣呢
蘇祁若突然看不懂夜無塵了，她甚至開始覺得這樣冷漠的夜無塵讓她感覺非常可怕。
“你，爲什麼這麼”
蘇祁若的問話讓夜無塵覺得幼稚可笑，但他並不想嘲笑蘇祁若，因爲他知道，蘇祁若之所以會變成這個樣子，完全是被她的師兄保護的太好了蘇祁若的師兄只給她呈現了修士世界最光鮮、最善良、最夢幻的一面。使得蘇祁若並不知道真正的、現實的修士世界其實是由鮮血鑄成的，長生路上任何一個機緣都可能會造成血流成河、屍骸遍野的慘象。
“長生路只有一條，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無論道門還是魔門都是一樣的，你沒有見過血腥並不代表它不存在或是停止過。”
夜無塵垂眸，他忽然覺得自己非常殘忍，蘇祁若被師門精心保護了許多年，純粹的就如同孩子。突然間面對血淋淋的事實，對她而言實在太殘酷了。可是，無論怎樣保護她，她終究有一天要面對現實。只有面對現實，她在長生路上纔可以走的更遠。只可惜，這個面對現實的過程來的太快、太突然了。
“你看不見的地方，弟子間爲了爭奪師門的資源，相互算計、傾軋，更何況師門之外的人。每一個強者無不是踏着屍山血海修煉成的。戰爭又算得了什麼你珍視的生命在強者眼中就是螻蟻、草芥般的存在，他們的生死誰會在乎。”
夜無塵注視着蘇祁若因爲震驚而微微顫抖的身軀，頓了頓，殘忍的出了最後一句話，“你該認清現實了。”
蘇祁若微低着頭，緊攥着拳頭，她實在不願相信夜無塵的話。可是，她又不得不相信夜無塵的話。
夜無塵的沒錯，長生路只有一條，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不別的，但凌雲宗，數萬弟子爭奪數個親傳弟子的名額，要弟子間都是公平競爭，私下沒有特別的動作，鬼才相信她還清楚記得楊燕燕當時在擂臺上對自己毫不掩飾的殺意，要不是自己身處承淵山與她見面的次數少，她絕不相信楊燕燕會讓自己平安度日。
戰爭、血腥從未停止過，只是，自己從來不願意去相信、去面對。
蘇祁若苦笑，當初門派大比，紫蘇、司空胤都讓自己找機會殺了楊燕燕以絕後患，自己當時還固執的不同意。甚至責怪紫蘇年紀就跟司空胤學壞了，其實紫蘇並不是學壞了，而是他自就在凌雲宗，只怕對殺戮之事早已經習以爲常。紫蘇跟夜無塵相同，他們熟知修士的法則，自然對待無關的生命就只剩下了漠視。
紫蘇的想法是沒錯，或許無數道門修士都是同紫蘇一樣的想法，錯的是自己，沒儘早的認清這方天地的規則，自己纔是那個另類
蘇祁若疲憊的嘆息，即便知道修士的規則又如何呢自己能做到像紫蘇、司空胤、夜無塵般漠視生命嗎做不到自己最多做到手刃敵人，至於無辜的人，自己無論如何都做不到。
“我明白了，戰爭是無法避免的。”蘇祁若理解夜無塵的想法，“可是，讓我去犧牲無辜的人，我還是做不到。就算不能救助全部的人，但能救多少是多少。”
夜無塵默然無語，他也沒指望能憑自己的一番話就將蘇祁若的想法轉變過來。只要她聽進去了自己的這番話，隨着她正面接觸的殺戮、血腥越來越多，總有一天她會明白這個世界殘酷的生存之道。
“好。”夜無塵仰望天空積壓的雲層，陰沉的像是隨時會降下暴雨，“陵族王的目的應該不僅是倉山，而是整個落日淵。你要救落日淵的妖族就要對抗陵族，你要怎麼選擇”
不得不夜無塵的問題極爲尖銳，蘇祁若根不知道該如何抉擇。在她看來，陵族奪回生存之地沒有錯，但落日淵的妖族也是無辜的。無論犧牲誰都不夠公平。但是，關於生死存亡的戰爭，又怎能的清楚誰對誰錯呢
蘇祁若如實回答，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抉擇。
“沒關係，我們先回泊源的府邸，在泊源回來之前，你還有機會選擇。”夜無塵也沒有將蘇祁若逼迫的太急，他關切道，“你先去休息吧晚上我們回泊源的府邸。”
“心裏亂糟糟的，不想休息。要是你沒事兒，我們現在就回泊源的府邸吧。”
夜無塵點頭同意，該跟巖桐商談的已經談過了，剩下的就等泊源回來再做商議。既然蘇祁若沒心情待下去，早些回去也好。
“唉你們都在呀”
林峨遠遠的走了過來，蘇祁若離開房間她就醒了，來她見蘇祁若有心事還想着跟她聊聊天，幫她舒緩下心緒，沒想到夜無塵先一步出現了。爲了不影響他們兩人，林峨識趣的迴避了。等過了一會兒她才湊了上來。
“嗯。”夜無塵之前就發現了林峨，見她出現也沒有戳破，“我們打算今日就告辭了。”
“唉這麼快就走啊不多留幾日”林峨熱絡的上前挽着蘇祁若的胳膊，“妹子，我還想着跟你好好聊聊呢”
“倉山的水患你們還要處理，我們就不叨擾了。”
夜無塵禮節性地着場面話，其實兩人離開的真正原因大家心知肚明，無非就是倉山已經不安全了。
“最近事情也確實多，”林峨皺眉嘆息着，忽然又盯着蘇祁若喜悅道，“不過沒關係，等我們處理完這邊的事兒，妹子，我再去找你”
“哦，好。”
蘇祁若附和着點頭，她根沒有認真聽林峨的話。
“你們這就要走了”
巖桐快步走了過來憨頭憨腦的問道，儘管夜無塵已經跟自己明確表示這幾日就要離開，但他沒料到竟然這麼快。
“若是元帥無事，我們這就回去了。”
夜無塵已經開始跟巖桐夫妻道別了。
“好，咱們隨時聯繫”
夜無塵衝着巖桐微微頷首，又對蘇祁若道，“我們這就走”
“嗯。”
蘇祁若默默點頭，顯得心事重重。
見夜無塵和蘇祁若確定要離開，林峨這才戀戀不捨得鬆了手，叮囑道，“妹子，記得常聯繫呀”
還不等蘇祁若迴應林峨，夜無塵就帶着她消失在原地。
夜無塵領着蘇祁若一路飛行直接落在了泊源府邸的門外，兩人正準備推門進去，就聽見角落裏有人大聲喊道，“姐姐”
蘇祁若疑惑轉頭，只見一道白影兒從遠處快速竄到了自己腳下，“姐姐，我等了你好久呢”
“十二”
蘇祁若蹲下身，撫摸着十二毛絨絨的腦袋，“你怎麼來了又出什麼事兒了”
“我是來報答姐姐的”
十二瞪着紅彤彤的眼睛，神色鄭重地昂首道。
“報答”蘇祁若無奈的笑了，“我從來沒想過要你的報答呀”
“不不”十二挺直了身子，鄭重其事的回答，“姐姐沒想過要我的報答，但是我一定要報答姐姐。孃親過，大恩不言謝，一定要拿實際行動來報答您”
蘇祁若被十二鄭重其事的態度弄得哭笑不得，十二不過是一個孩子，卻言之鑿鑿的跟自己談報答，並且一副自己不接受他的報答，他就不罷休的架勢。可是，自己當初願意幫他確實不是爲了他的報答呀自己該怎麼跟他才能讓他理解自己的想法呢
“十二，你回去吧我沒想要你的報答，舉手之勞罷了。”
“舉手之勞”一出口，蘇祁若就被自己言過其實的話惹的臉色發紅。自己去救十一真的沒花一分力，都是依靠夜無塵的幫忙，自己怎麼就把舉手之勞出口了就算真的是舉手之勞，這功勞也是夜無塵的，跟自己有什麼關係這樣想着，蘇祁若不得不轉向夜無塵，示意他是否有什麼看法要表達。
“不，姐姐，我一定要報答您的”
十二昂首固執的重複着。
夜無塵見蘇祁若轉向自己，便明白了她意思，他淡漠的問十二，“十二，你想怎麼報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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