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媽先從俞風城的衣櫃裏給林軾薇拿了一件俞風城的大襯衣,林軾薇的衣服被扯碎了。
“你先套上,等會我給你衣服過來。”張媽說着,往林軾薇身上套襯衣,林軾薇輕扭着身子躲開了,用手推拒着,任性地像個孩子。
“好好,你稍等一下,我給你拿你的去。”張媽推門出來,俞風城像警覺地動物一樣,掐了菸頭探頭進去,只見林軾薇裹着牀單坐在牀上低垂了頭,渾身被頹敗籠罩着。
“唉。”張媽嘆氣,去準備熱水。
沈子昂看着俞風城,冷嗤一聲。
“你下樓。”俞風城轉頭對沈子昂說,沈子昂下樓去。
俞風城站在門口,想走進去,卻忽然有些怯步了,林軾薇像一團風暴的中心,黑沉沉烏壓壓地旋轉着,還像一個破敗的玻璃娃娃,好像只要他走近,她就會在他面前碎掉。
“風城。”張媽晃晃蕩蕩端着糯糯的小澡盆,糯糯昨天放學被林媽接走了,怕林軾薇身子弱,糯糯打擾她休息。
俞風城接過盆,拿進去放在牀邊。然後站起來,手足無措地。
“你出去吧,這有我。”張媽說,俞風城扭頭出去,關上門深吸氣,自己在幹什麼
“薇薇,水好了。”張媽站在牀邊撩一撩手,對林軾薇說。
“謝謝。”林軾薇略略擡起頭,鼻尖從頭髮中冒出來,被陽光點亮。
“您出去吧。”林軾薇說道。
“啊,你要自己來啊,行,行,那我出去了。”張媽轉身往外走,“我就站在門口啊,有什麼事叫我啊。”張媽回頭囑咐道,輕輕地關上門。
俞風城也站在門口,張媽跟他打了個照面,“風城,不是張媽說你,你糊塗啊。”張媽說,這件事上,就算再怎麼向着俞風城,也是他不在理。
俞風城低着頭沒說話,像是犯了錯知道悔改的孩子一樣。 “風城,不能再這麼鬧下去了,這傳出去讓人家笑話,不說別人,咱們家那幾個新來的幫傭,人家嘴上不說,你知道背地裏討論什麼。”張媽拽拽俞風城歪斜的衣襬,嘆口氣,“不應該啊,張媽看着你長
大的,小時候不說,長大後從沒見你犯過混,怎麼現在越大還越這樣了呢。”張媽的幾句話插進俞風城心裏,太暖了,發燙。
“我知道了。”俞風城說,“您休息吧,我在這。”
張媽看看門又看看俞風城,點點頭,“有話好好說,千萬不能再”張媽不知道怎麼形容,欲言又止,俞風城點頭,張媽不放心地再看看門,“薇薇的衣服”“我去取。”俞風城說。
“哎,可不能再混了。”又不放心地叮囑道,才下樓去。兩個人的事,還是靠他們兩個自己解決吧,林軾薇和俞風城,誰都不是能聽別人叨叨的人。
沈子昂百無聊賴地坐在樓下和現在的女朋友發短信醫生慕芙蓉。不時咧嘴一笑,一點都沒有被派遣來協理糾紛的自覺。
“子昂哥,你在這喫飯嗎”小敏站在沙發邊含羞帶怯地問道。
沈子昂從手機上擡頭,一笑,一雙媚眼俏皮地吊起來,“喫,當然喫,你做的嘛。”隨時隨地見誰撩誰。
樓上,俞風城去閣樓裏拿了林軾薇的衣服,看了一圈閣樓,這形同虛設的牢籠。關的住人,關不住心,俞風城不僅想要心,還要一整顆完整的心。
俞風城站在門外等了一會兒,才敲了敲門,裏面傳來林軾薇嘶啞微弱的聲音,“進來。”還以爲是張媽送衣服來了。
俞風城推門進去,就見林軾薇裹着牀單坐在那裏,見進去的是俞風城,怔了一下,撇過頭去,眼中是恨惡。
俞風城將她的衣服放下,端出一盆血水出去。
林軾薇穿上衣服,扶着牀沿站起來,走了幾步到門口開門,跟正要敲門的俞風城碰個正着。
“醫生馬上就到。”俞風城說,林軾薇往前,俞風城小心地避開她,怕碰碎她似的。
林軾薇走向閣樓,俞風城亦步亦趨地跟着,門在俞風城面前關上,林軾薇又穿了幾件衣服出來,就往外走。
“你去哪”俞風城跟在身後冷冷地問。
林軾薇不回答,一意孤行,俞風城抓住她的肩膀扳過來,冷冷的怒意在燃燒,他道:“你去哪”他隱約知道她要去哪。
“我去收屍,幫姜維收屍。”林軾薇清冷地說。
俞風城狠狠壓制着怒火,說:“醫生就要到了。”
“不。”林軾薇看着俞風城,悽婉地說:“我的病,醫生治不了。”
俞風城看着林軾薇,不知道說什麼好,溫柔,暴烈,冷酷,瘋狂,對林軾薇竟統統無效。
“姜維死了。”俞風城狠狠地說,賭氣的孩子一樣。
“那我也不活。”林軾薇的話在俞風城心裏炸開,炸出一個深淵。
俞風城良久沒有說話,林軾薇也沒有,兩個人用深情和恨惡碰撞着,無可奈何。
“我不許你去。”俞風城剝下外在的那層皮,現出迷茫脆弱的樣子來。
恨,恨死她能怎麼樣,心痛的還是他。
林軾薇對俞風城失望,絕望,無望。當愛走到懸崖邊上,該何去何從
俞風城不由分說抱起林軾薇,關進閣樓,心跳在暴走。
“我不會讓你離開的。”俞風城說,倚在閣樓外的門上,篤定又迷茫地說。
醫生來的時候,林軾薇坐在桌邊直挺了背一動不動,一聲做了簡單的檢查,囑咐的還是那一套,俞風城送醫生下樓,開飯了,沈子昂已經上了飯桌。
“喫飯了,喫飯了。”他招呼俞風城。
俞風城沒搭理他,端着飯菜上樓去了。
“喫飯吧。”俞風城對林軾薇說,林軾薇像根木頭一樣矗在那,不理不搭。
“喫飯。”俞風城坐下來,擺開碗筷,自己一雙,林軾薇一雙。 “請你出去。”林軾薇的聲音沒有任何情緒起伏的平鋪直敘開來,俞風城擺動碗筷的手一頓,“好。”他放下碗筷,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