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聲炸響，秦湛向上衝的身影停在了樓梯口，他深邃的目光穿過層層煙霧，重重火光，最終落到了那一道纖細修長的白色身影上。
少年一身白色的西裝在烈焰的映襯下就像是一片聖潔的羽毛，少年手上持槍，還維持着殺人時候扣動扳機的動作，側過來可以窺見的半張臉上眉眼精緻，卻是狠戾非常。
用那麼一瞬間，秦湛幾乎不敢斷定，這是自己捧在掌心裏呵護的弟弟。
她的狠戾，她周身捲動的殺氣，以及那雙殺人不眨眼的冰冷眼眸，與平日裏清冷如月的她判若兩人。
然後，秦湛就看見了她肩頭大片染紅的血污，衣服上沒有損害，那絲絲血跡從裏邊的皮膚一點點滲進了衣服裏，那個位置的傷口，再加上那樣一個熟悉的背影，讓秦湛的心狠狠抽動了一下。
原來，一直以來，自己認爲的弟弟，竟然是個女生，還是一個手握生殺大權，領着一支隊伍的狠辣角色。
夜少，葉少，他竟是到此刻才發現這兩者之間的關聯。
不是雲華跟夜幫有來往，雲華壓根就是夜幫的人。
心裏頭複雜的情緒止住了他的腳步，直到樓下消防終於趕到，漫天的水花傾盆倒下，宋葉抱着雲華轉身往回走。
彼此的視線在空中交匯，宋葉也停住了腳步，那雙來不及掩飾住殺氣的眸子裏清冷不復，所有剎那間的情緒都在向外翻涌，震驚，詫異，瞭然，傷心，而後一切化爲漠然。
宋葉重新擡起腳步，抱着雲華從他身邊路過，沒有再說一句話。
如果當下秦湛便要逮捕她的話，她的槍口會毫不猶豫地指向他。
也正因爲看懂了她的決然，秦湛才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只是配合着她，一路將雲華送進了醫院，聯繫藥莊的人趕過來協助搶救。
深夜裏的這場大火歷經一個小時被撲滅，火勢沒有蔓延到其他房屋，向文齊那邊調查之後的反饋是，“煤氣管道一切正常，事發之後宋家的安全閥門跟門窗全部被鎖死，是蓄意謀殺。”
從彼岸花出現開始，宋葉就已經預感到這一場爆炸不是意外，那個組織培養出來的殺手不是單純只會開槍殺人。他們從小經受訓練，擅長僞裝跟各種形式的潛入，屬於高智商犯罪者。
白日裏那場熱鬧的婚禮還殘留着餘溫，可如今所有人都站在手術室門前，裏邊躺着的唐一笑半邊身體嚴重燒傷，雲華流產大出血正在搶救。
所有一切的喜慶氣息都被冰冷的消毒藥水味道衝得一乾二淨，幾十號的夜幫跟雲葉的兄弟守在門前，彼此都靜默着沒有開口。
氣氛壓抑地讓人窒息。
王倩倩咬着脣，看着緊緊靠在門邊的袁松像是被掏空了靈魂，再看看另一邊遠離手術門，獨自靠在牆上孤零零的宋葉一副生人勿進的孤寂模樣，一股無言的難受讓她靠在王鐵川身上，將頭無聲靠在他的手臂上，不讓自己哭出聲。
秦湛去護士站拿了紗布過來的時候，就看見宋葉低垂着的腦袋，
他擡步走過去，在她身前站定，不善言辭地只能擡起手慢慢順着她的髮梢撫摸着。
不是你的錯。
讀懂了他的意思，宋葉消瘦的身體一僵，擱置在兩側的手慢慢攥成拳頭，她咬着牙，像是跟地板較上勁，赤紅着眼眶一直那一個地方不移動。
然後，頭頂上的大手下滑，按着她的後背，將她輕輕擁入懷中，視線被一片襯衣的白色遮擋住，被迫合上的眼睛敵不過情緒的進攻，又或許是面前的懷抱太過溫暖，宋葉覺得所有情緒都不再受控，洶涌而來的情緒爭先恐後往外跑，打溼了她的眼困，也打溼了男人的肩頭。
“別哭，小葉，別哭。”秦湛有些笨拙地順着她微微顫動的背，觸手可及的脊樑骨單薄消瘦得讓人心疼，他抿着嘴角，低聲哄着她。
小葉，別哭。
這樣像是哄着孩子一樣的口吻，寬厚到可以給她遮風避雨的胸膛讓宋葉倏地揪住他的襯衣，咬緊牙關淚如雨下，只有在這個男人的懷裏，她才能哭，才能脆弱。
手術門前幾十號的人都是宋葉的手下，打從被宋葉招收到麾下之後就一直將這個喜歡穿白衣白褲的假小子當成了神袛。
宋葉在他們的心中，是無所不能的代名詞，是絕對強大的存在，永遠不會被打倒，沒有任何缺點。
可當看到她揪着秦湛的衣服，微微顫動着她單薄身體，在秦湛懷裏哭得像是個孩子的時候，他們都不禁紅了眼眶，恨不得當場給自己兩個耳光。
宋葉是他們的老大沒錯，可他們都忘了，他們的老大隻是一個十六歲的孩子，也是有血有肉，會疼會哭的人。
她肩頭流血的傷口同樣會痛，她只是不說。
她身上負擔着這麼多責任同樣會累，她只是不說。
手術室裏躺着的是她的親人，她會自責，會心慌擔憂，她只是不說。
袁松遠遠靠在門前看着這一幕，呆滯的眼睛裏也逐漸恢復了往日的神采。
他想起第一次給宋葉開車，她笑着說要給自己一次機會，然後一路走到現在，對於他跟雲華這段感情的促成，中間她也是功不可沒。
他還記得，雲華知道自己懷孕的時候，宋葉比自己這個當爹的還要高興，她對雲華的用心，一點也不比自己少半分。
而自己卻還在屋外對她說了那樣的話。
想到這裏，袁松終於擡步走到宋葉的面前，鄭重地說了一句，“宋葉，對不起。”
她在他們面前，永遠都不會存在資格的說法。
宋葉抹了把臉，赤紅着一雙眼，臉上的表情還有些木然，“事情是韓家做的，他們要針對人是我。”
袁松搖搖頭，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那也不是你的本意，一家人的性命都是你救的，我該對你說聲謝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