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張沫白此刻腦中能想到的唯一詞語。
他本是四人中體能最好的,可現在卻落在最後一個,連前面揹着翠翠的沈老伯都跑不過。
越是奔跑,他越覺得體內有什麼在不斷流失,右手也在不斷變冷。
堅持下,再堅持下。
氣血翻涌,頭昏腦脹,張沫白腳步越發虛浮,眼前幾近一片黑。眼看着就要倒下,他卻忽然被一雙手拉住了。
“過來快過來”一個溫柔的聲音道。
張沫白稍稍恢復清醒。
“快點張沫白快點後面的人追上來了”哪還有什麼溫柔聲音,只見梁雪儀急得滿臉是汗,披散着的秀髮全黏在了臉頰上。
“你還堅持得住嗎你又在流血了”梁雪儀驚呼一聲,架起張沫白的胳膊,不由分說就朝前拖去。可一個大男人的重量又豈是她能承受的,梁雪儀腳下一個不穩,差點摔在地上。
“我沒沒那麼脆弱,往前吧”張沫白扶穩梁雪儀,沉聲道。
梁雪儀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說:“你確定”
“難不成你有力氣把我抱出去”
梁雪儀一窒,沒想到這個傢伙現在都還有功夫跟自己開玩笑。
“兩個娃娃,在後頭講啥快跑啊”沈老伯在前頭大吼。
後面沉悶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張沫白和梁雪儀對視一眼,同時邁開了腳步。
媽的簾布怎麼那麼多
四人裏的壯漢速度最快,衝在最前頭。他緊跟着前面的腳步聲,卻也是差點跟丟。這家店出奇的大,又雜亂,黑暗中更是看不分明,彎彎繞繞,像是走迷宮一般。
一秒鐘就像一分鐘,一分鐘就像一小時。
當前方終於有亮光時,壯漢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他衝向那扇門型的光芒,暴露在了太陽下。
周遭是高聳着的建築,可大部分都已是灰濛濛的了。乾枯的牆壁就像是將死之人沒有生機的皮膚,上面寫滿“吸我艹爛菊花”之類,壓力的發泄是那麼裸。
張沫白心中大罵,低聲朝沈老伯和梁雪儀喚了聲,拔腿就往店深處跑去。
既然行跡已經暴露,那麼只有逃在他們都還沒有反應過來時先逃跑
簾布像是事先設好的障礙,不停衝撞着張沫白的臉,撲帶出來陣陣溼氣黴臭。梁雪儀超過張沫白,急道:“這邊,後面有扇門”說罷在前頭開始領路。
門外的四人聽到店內鬧哄哄的腳步聲,互看一眼,不約而同都追了進去。
可他們剛進入店內,沒跑幾步,就愣住了。只見地上,陳豪孤零零地趴着,在他身下的血液還沒有完全凝固,被冷風一吹,還盪出了幾個圈。
“媽的”爲首的大漢憤怒嘶吼,一把將旁邊的衣架臺擲倒在地。他正是先前用衝鋒槍伏擊張沫白的那個大漢,如今他的搭檔慘死,幫裏與他關係不錯的陳豪又遭槍殺,偏偏對面還只是一個青少年,一個老頭和兩個少女,這如何讓他不怒
紫毛男打了個冷顫,呆呆地看着地上的屍體,嘴皮子微動:“死了豪哥也死了我就說,不要過去,不要過去”
那大漢怒從中來,伸出蒲扇大掌,摑地紫毛男暈頭轉向,隨後一把提起他,叫道:“都是你都他媽怪你這個廢物”
四人聽了,背後陰嗖嗖的,似乎都覺被一雙流淚腥紅的眼睛緊盯着。既然是瘋子,那很多事情都能解釋的清楚了。爲什麼自己這邊栽的人會那麼多,爲什麼紫毛男會那麼不願意。
沒有人願意和瘋子打交道。他們總會在出其不意的地方超過常人。
大漢硬着頭皮冷哼一聲,道:“打架不行,編故事倒不錯”
紫毛男似覺受到極大侮辱,跳起來大聲道:“我沒有”
“好了”低啞卻莫名尖利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開口的是個一米七左右的精瘦男子,一頭枯灰蓬鬆鬃發,已經留到了齊脖處。
很難說出他有多少歲。三十四十五十似乎都像,卻又都不像。他的臉頰泛青灰色,死氣沉沉,寬皺的頂額下,一根眉毛很濃,另一根卻很稀疏,像是被火薰燎過。
可這一切都比不上他的左眼引人注目一片白翳,周框卻是通紅,顯然是瞎了。
只聽他沉聲道:“你們還想討論多長時間等到他們跑的影子都見不到纔再裝裝樣子找一找”
另三人似是對他很信服,大漢狠狠瞪了一眼紫毛男,拔腿便朝前跑去。
三人中的一個矮胖男子猶豫了兩秒,也緊隨其後。
只剩下紫毛男,臉上汗珠涔涔,道:“吳爺,真的別追了,我我有一種預感,我們追下去,都沒有什麼好果子的。”
瞎了一隻眼的吳爺輕笑一聲,道:“死了那麼多人,卻不給阿遠一個交代,你覺得他會放過你麼”
紫毛男臉上汗滴更甚。
吳爺猛地拔高音量,眼中兇光大作,喝道:“還是你有信心,脫離我們,照樣有辦法活下去”
紫毛男如一隻鬥敗了的公雞,嘟噥兩聲,慢慢朝前跑去,消失在了黑暗中。
吳爺盯着那個方向,忽地聳起鼻子朝前嗅了嗅。他皺了皺眉,想了幾秒,也追了上去。
壯漢四處望了望,卻不經意瞥見了旁邊店門上的塗鴉。
三男一女的交姌,繪得很粗糙,以至於都難以看清女子臉上的表情是享受還是痛苦。畫旁還噴繪了兩條狗,半人高,吐着舌頭搖着尾,下體的被誇張放大,頂部由太陽一灼腫亮得如蠍子尾上的毒螯。
真他媽的藝術家
壯漢心中輕笑一下,卻忽地想起現在自己應該幹什麼。他環顧一圈,輕易便發現了張沫白四人。
在陽光下,他們無所遁形。
“站住看見你們了”
張沫白扭頭一看,只見那人離自己相聚甚近,心下更急,連聲呼道:“追過來了,你們如果有力氣,就快點先跑”
翠翠和沈老伯頭也不回,同時說道:“要走一起走”
張沫白知自己說再多話也是無用,索性閉上嘴巴,一門心思朝前衝去。
沈老伯腿上發力,只覺自己似乎回到了年輕時,不由得越跑越快。一座拱形橋出現在面前,橋下,流水潺潺,碧波滔滔,似乎是城內唯一不受污染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