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在撥弄着發條
啪嗒。啪嗒。
是誰在敲擊着玻璃
自上而下全是光亮,暖暖的,很舒服。張沫白扭過頭,發現自己躺在沙灘上。一副墨鏡端端正正地架在地上,審視着他。
透過鏡片,張沫白看見了自己皮膚曬得黝黑健康,肌肉線條很是明顯。寬廣的後背,結實的胸膛,有勁的大腿。
這是自己張沫白感覺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一個黑影突然遮住了光亮,張沫白眯眼看去,只見梁雪儀穿着護士裝,身材火辣,前方的扣子根本束縛不住那碩大的渾圓。
她風姿綽約地嫋嫋走來,高跟鞋踏踏有聲,踩在張沫白心臟上,身上的光澤更是耀得他一陣恍惚。
“快看,是誰醒了”她低下頭,眼角含笑,美豔無比。
“梁雪儀你怎麼在這兒”
“小騙子,你讓我來的呀,你現在正在做夢喲。”
“那你爲什麼穿這件衣服”
梁雪儀滴溜溜轉了個圈,含羞道:“還不是你讓人家穿的真壞,原來你一直想讓我穿這種衣服啊”
張沫白看得心猿意馬,剛想開口,卻見又一個身影從梁雪儀身後閃了出來。
“翠翠你你怎麼也在這兒”
翠翠穿着校服,打扮得青春靚麗,俏皮地撩了撩額前的劉海,道:“沫白哥,是你叫我來的呀”她湊到張沫白麪前,輕扭他的臉,笑道:“是不是很想我”
“想當然想”張沫白看着二人,急聲問道:“你們還好麼現在怎麼樣了沈伯伯沈伯伯呢”
“噓,”翠翠捂住他的嘴,輕聲道:“別一直問這些,沫白哥,你看,還有誰來了”
“嗯”張沫白移開眼睛,向翠翠身後探去。
那身影慢慢從黑暗裏跨來,露出纖長的腿,白皙的小肚。
“你是你是”張沫白起身迎接,一顆心撲通撲通地狂跳。
光亮一路攀升,點亮了她雪糕般的酥胸,天鵝樣優雅的脖頸。
“我好想你我好想你啊”眼淚控制不住地簌簌流下,張沫白探出手,聲音激動地發着顫:“你你還好嗎餘曉嗯”
光亮終於照到了她頭上那裏,只有一朵大大的黃色菊花,傲然綻放
“爲什麼”張沫白抱着頭大叫:“爲什麼他媽的是菊花”
像是在響應他的話,那菊花迅速枯萎,凋零成褐色殘渣,爾後又立馬綻放,竟開成了一朵巨大無比的向日葵,繞着軸心飛速轉動起來。
“啊啊啊啊”張沫白扯着臉皮嘶聲大叫。他掉過頭,撒開雙腳逃離,卻被梁雪儀擋住了去路。
“小騙子,別怕啊。”她詭異一笑,頭扭旋擰成一股麻繩,轉得越來越快,竟也變成了一朵菊花
“滾開”張沫白一聲大喝,再次掉頭,可沒跑幾步,翠翠又將他堵住了。
“翠翠,求求你”張沫白雙手抱頭,整個人都跪伏在地上。翠翠嘻嘻笑着,一張小嘴越咧越大,最後竟大到向上翻起,將她頭包成了一個圓肉球。
幾下“嘭嘭”悶聲響起,張沫白睜開眼睛,只見肉球上長出了金光閃閃的花瓣,正不斷變大伸長
“啊啊啊啊啊”
三個女人慢慢圍攏張沫白,口中聲音越來越尖利,如一把挫子,挫擦着世上最不平滑的東西
“菊花菊花”她們話調漸漸一致,聲音如滾滾春雷:“菊花菊花菊花”
石中劍靜靜看着窗外,指間夾着根燃至一半的香菸。他憋着口氣,讓胸腔內的煙味擴散至四肢百骸,方纔徐徐吐出。
這樣纔夠勁,這樣才能稍稍忘掉些煩惱。
石中劍目光落到了窗臺上那皺巴巴的“利羣”煙盒,摸過去將它展平了。再這麼過下去,香菸在外頭都要變成稀罕玩意兒了。他瞅了瞅盒裏,只剩兩支。
以後,這兩支香菸或許比黃金更要貴了一想到如此,石中劍更是貪婪地品嚐着肺腑裏飄蕩的味道。
“菊別嗯嗯菊”張沫白躺在牀上,滿身是汗,臉色已蒼白如紙。
石中劍嘆了口氣,走過去將被子又往上移了移。
石中劍慢慢走進廚房,看見槽裏的塑料盆已接了一大半水。他彎腰拾起地上空着的鐵盆,將水龍頭轉了個方向。
“嘀。嘀。嘀。”聲響極有規律,總是隔着那麼點時間,不差分毫。
如今水廠電廠早已停了運轉,住宅區沒水沒電,就只能提供個擋風遮雨的住所。幸而這水龍頭連着的管道里似還有水,一天到晚二十四小時竟滴水不斷。
癩老四早已不見,應該是久等他們不回,便離開了。屋子裏的食物沒有被喫光,泡麪剩了一半,餅乾也還有餘留,就是純淨水一瓶都沒了。
石中劍不知癩老四活下來的機率有多大,或許他現在就在這棟樓的哪個角落嘶叫咆哮着呢。
石中劍神色淡然,在地上支起了口鍋,將盆裏剛接的水都倒了進去。地上盤着一堆黑黑髒髒的東西,石中劍摁下打火機,將它們點燃。四面嚴嚴實實地擺放着隔離物,用來防止火勢擴散。
這種時候,石中劍可沒膽喝未消毒過的水。誰知道這水從哪裏來臭水溝裏的水,死人堆裏的水,都有可能。
鍋裏的水漸漸翻涌起來,石中劍走過去打開窗,讓煙能飄散出去。此時天剛矇矇亮,清晨的薄霧飄進屋內,卻沒有帶來好聞的氣味。
煙並不算大,可石中劍還是拿了本破書,在窗口扇動。有如實質的濃煙變成了稀薄的一縷一縷,盪到空氣中,與晨霧硝煙雜糅在一起。
這下子,應該沒人看得見了。
待水滾開,石中劍拿腳將火踩滅,隨即舀了兩碗水放在一旁晾冷。他看着滿地的狼藉,手不自覺又摸到了兜裏的香菸盒子。
這操蛋的生活,真的要把人逼瘋
“呃呃”內屋裏傳來呻吟聲,石中劍皺了皺眉頭,端起碗水,走了進去。
牀上的青年似已轉醒,眼睛抖動抽搐着,卻只能眯出條縫。
“醒了沒醒了就把這碗水喝掉。”
耳邊傳來不帶什麼情感的聲音,張沫白一個激靈,整個人稍稍清醒起來。
右手處癢癢麻麻的,張沫白艱難地扭頭望去,只見手掌處不知何時已纏上了白色繃帶,幾塊血跡從裏綻放,烙成點點梅花。
是誰幫我包紮的那個戀屍癖
張沫白喉頭摩擦,艱澀地道:“我嘶衣衣服嘎呢”
“脫了。”
張沫白眼睛猛地撐大。
“燒了。”
張沫白頭部“猛地”擡起,鼻尖噴出了白氣。
“不拿來燒,還拿來穿麼”石中劍將碗遞到了張沫白嘴邊,道:“髒臭成那樣,倒是一種新的殺人工具。誒,一直盯着我幹嗎,你他媽的到底喝不喝”
張沫白這才聞到水的淡香。喉嚨裏堵得發燙,就像被炭棒子伸進去燎薰過一般,他再也忍不住,將嘴湊過去,一個勁兒地吞嚥。
“咳咳咳咳”張沫白沒料到這水那麼燙,一着急,直接嗆在了氣管裏,咳嗽得口水四濺,滿臉通紅。
“哼”石中劍嗤笑一聲,將碗放在牀頭,道:“你現在在發燒,這地方也沒有感冒藥一類,多喝點熱水再睡一覺,或許出了身汗,燒就退了。”
張沫白感到腹部處也麻麻酥酥的,左手還能動彈,他移過去一摸,看向石中劍的眼神裏便多了幾分感激。
毛毛沙沙的,子彈射中的腰腹也被裹了層繃帶。
石中劍揮擺下手,道:“他孃的別死了,我還有事情問你。”說完,便轉身走出,帶上了房門。
張沫白靜靜地躺在牀上,腦子裏仍舊有些混混沌沌的。
這裏是那傢伙平日躲着的地方麼
哪兒來的水
他他與那姓吳的怪物又有什麼糾葛
太多太多問題在腦中盤旋,張沫白想得乏了,眼皮不禁越來越重。
我我這個樣子會持續多久
張沫白頭一歪,終於又昏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