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前的某天。
百無聊賴的琳琅偷溜出門，準備找東方玩兒去。
今天運氣真好，都沒被纏人的孃親和討厭的門房發現。
在大街上走着走着，琳琅突然在人羣中看見一個家丁模樣的人扯着一個孩往街邊的店鋪裏去。
平常她可不會管這等閒事，可是那個孩，仔細看看，不就是肖立麼
“好啊你幾天都不出來玩兒，讓我們苦等快是怎麼回事兒拿起架子來了不成”琳琅立刻橫眉立目地衝上去，扯住肖立的袖子就開始指責他的缺席。
“咦你臉怎麼回事”琳琅來準備的一籮筐話被乍然看見的肖立那腫起來的臉嚇得全部吞回了肚子裏。來粉嫩可愛的一個男娃娃，現在左臉卻好一片青腫，看起來悽慘得不行。
“我你別問了。”肖立難堪地低頭，喃喃道。
還沒等他什麼，旁邊扯着他的那個家丁就立刻喝止“哪來的哪來的孩子我們府上的事兒你少管，該幹嘛幹嘛去”
琳琅這人就是個炮仗脾氣，怒火是一點就着的。更何況她從就被家人無條件地溺愛，還從沒被人、尤其是下人這麼呼喝過。
她立時虎起臉、揮動拳叫囂道“你居然敢這樣對我話從來就沒有人這樣對我過話心我告訴爹爹叔叔，把你拖入大牢砍腦袋”
孩子是最擅長學別人話的。琳琅年紀，作威作福起來已經似模似樣了。
家丁聞言躊躇了，又細細觀察了下琳琅的穿着和配飾，那的確都是他認不出來的好布料，領子中隱約露出來的項鍊，也是華美非常。
他不禁爲了自己剛纔的魯莽感到絲絲後悔，寧可對一個莫名蹦出來的恭敬點，不惹麻煩纔是真的。
畢竟在帝都這種地方，隨手從酒樓上扔個杯子下來都能砸到顯貴。
他放軟了態度，道“這位姐莫急莫氣，我並不是有意冒犯。問題是這實在是我們府上的私事，外人他不好插手。你看”
“看什麼看，我可不管那許多。肖立，我問什麼，你答什麼”琳琅昂着頭，一點都不賣他的面子。別看她人，氣勢可是足得很。
琳琅板着臉“你這臉誰弄的”
肖立怯怯“沒、沒誰。”
琳琅瞪“敢騙我”
肖立“好吧是大夫人靈郎，你能關心我我已經很開心了，可是大夫人”
家丁急了，打斷他的話“你敢污衊夫人你有什麼證據哎呦”
琳琅擡起腿對着他膝蓋就是一腳“哎喲啥呀，你這人好煩呀，閉嘴行不行唧唧歪歪地，好像我們倆有誰在跟你話似的”
家丁“”
肖立“”星星眼。
“話回來，大夫人”琳琅狐疑地看着他，覺得他對他孃的稱呼稍嫌奇怪，“她幹什麼打你”
“嗯”肖立瞥了她一眼，表情想笑又想哭“因爲，我不聽教習的話，溜出去跟你們玩了。”
“豈有此理就因爲這種事打你我把爹心愛的白玉鎮紙摔個粉碎他連我都沒幾句再，她怎麼不來找我和東方欺負你算什麼事”自詡爲江湖兒女的衛琳琅激動了，到最激動處抓住肖立的肩膀，又把肖立給痛得叫了起來。
“胳膊也有傷的。”肖立委委屈屈地解釋。
琳琅擡眼看了看之前家丁扯着肖立想要進的店鋪，果不其然是一家醫館。
“不把大夫喊到府裏看病，叫你自己跑來醫館是什麼意思”琳琅拉起肖立的手，嘀嘀咕咕地進了醫館，“跟我來，我罩你”
終於，琳琅以這句話宣告肖立成爲了她的合法弟。六歲的琳琅沒有發現，她遺傳了衛氏家族一貫的特點護短。
哦哦跟着靈郎，靈郎罩我肖立大大地笑開了，又扯到臉上傷處，齜牙咧嘴一番不提。
醫館裏人並不多，沒多久就輪到了他們。
接診的是一個留着山羊鬍子的老醫生，眼睛總是咪咪地，好像看不清三尺外的東西一般。
山羊鬍叫肖立把衣服脫下來，看見他幼瘦弱的身體上的傷勢，一塊一塊全是青青紫紫的瘀血，簡直觸目驚心。
琳琅義憤填膺道“天吶，一定很痛吧那個壞女人，你一定要給她一點教訓纔是”
壞女人某狗腿子哽到了。
肖立則對着一貫態度囂張、現在在琳琅面前卻敢怒不敢言的某家丁的表情扭曲的臉偷笑。
“這傷是什麼時候受的呀，好幾天了吧，怎麼現在纔來看大夫呢”
“現在看來可能情況不大好。”號了脈，詢問了病症，又到處捏捏按按之後，山羊鬍醫生嘆息着。
“不大好是什麼、什麼意思我要死了麼”肖立被嚇得不輕。
“意思就是，你身上的可能不只是外傷。”山羊鬍醫生摸着鬍子，做出專業的判斷。
“外傷雖重，然，總有好的那天，內傷就不一定了。我現在能做的，只是給你用些參、藥調理着罷了。沒有那些只在江湖術士的傳之中出現過的靈丹妙藥，能不能痊癒只能看天意。除此之外嘛，宮裏的御醫倒可能有些好方子，但是至少老夫一介草民對此是無能爲力了。”
家丁聞言一驚，要錢連連擺手“沒錢沒錢，我可沒錢。我們府上也是不會出這個錢的。隨便開點外傷藥就得了，什麼內傷聽着玄乎，過一段時間自己就會好了。”
“我是不是要死了”肖立撇着眉，下咧着嘴，都要哭了。
“傷還能自己好你這人真是”琳琅被死要錢的家丁氣到了，卻又沒法在她貧乏的語言庫中找到好的形容詞來對他進行鄙視。
她從未遇見過這種人
她掏出自己腰間的私房荷包，掏出裏面所有的金銀錁子，轉向老大夫，豪氣地道“鬍子大夫，聽好，錢我來出，你只管開藥。雖然你剛纔了那麼多，我基沒怎麼聽明白，但是，嗯，反正，一定要把這子的病治好哦。這些錢不夠的話，你等着我我回家一趟，取來就是，要多少錢都有，我家離這裏很近的”
肖立有些震驚地轉望着她，揪着她的衣角，又是感動又是自卑，眼淚那叫一個汪汪地流。
他什麼時候也能像這樣保護她就好了，明明他纔是男子漢不是
山羊鬍子大夫瞪着琳琅的胖手裏的幾塊碎金碎銀“不夠怎麼會不夠你這孩子對藥材的價格真是沒有概念。快把你的金子銀子拿回荷包裏妥當放好咯，別叫什麼別有用心的人看到我這方子的藥，一兩將就，二兩正好。”
着，從她手裏取了兩塊碎銀，遞給立於一旁的醫館學徒，送去櫃檯稱量。
山羊鬍又以一個長輩的立場“你一個孩子家家的，帶這麼多金銀做什麼你父母還真放心下次出門可別這樣。”
琳琅胡亂點了點頭，也不知道聽進去了沒有。
臨別時，琳琅鄭重其事地對肖立“肖立，你的傷要快點好哦，我們大家都在等着和你一起玩兒呢。明天我找東方一起爬牆看望你，記得準備些好喫好喝的，在後院大樹那等我們。”
肖立連連點頭，激動的不得了。原來大家都記掛着他呢
琳琅又最後看了一眼不知爲何眼角不斷抽搐的某家丁，警告道“那個誰，敢告密我就打你聽見了麼我可是會武功的武功”
誰知第二日。
“什麼出去玩乖乖啊，娘不是跟你過了，今日是你外公的壽辰，咱們全家都要去鄰縣拜壽的麼”
“唔，最快啊，最快也要好幾日才能回來呢”
第好幾日。
“琳琅，終於要回帝都了，這次表姐要去我們家做客，高不高興”
“你呀，的確應該多跟表姐相處，別老是跟着男孩子瘋玩。”
又一日。
“今個姐又從表姐那裏得了新玩意兒，據歡喜得不得了哦”
“是啊，兩位姐可親近了，昨兒我才陪着她們倆一起玩了蹴鞠呢”
再一日。
“東方家的子他在我們去給你外公做壽的前一天就回靈州城去了，你不知道這事兒嗎寶貝”
“寶貝莫哭，娘向你保證，你們很快就會再見面的，真的。”
“娘，別賣關子了。妹妹啊，讓我來告訴你，咱們家近些日子大概要離開帝都，去靈州城定居了。”
終於。
這些日子她是不是忘記了什麼事兒琳琅納悶地想。
是什麼事兒呢
是什麼呢
什麼呢
什
啊
等她終於記起那個聽上去很鄭重其事、實際上只是隨口作出的承諾時，她早已身在千里之外的靈州城了。
作者有話要進入第二卷中京卷。美女 ”songshu566” 威信公衆號，看更多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