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逼仄的單人牀上, 男人,不,準確的說應該是一個男孩, 眉頭緊皺, 乾裂的嘴脣微牽, 似是囈語。
半夢半醒之間,顧西洲掙扎想要起來,可是他的身體卻沒有一點力氣, 意識彷彿黏在一起,身上好似壓着無形重物,讓他動彈不能。
大約一分鐘後, 顧西洲終於積攢點滴力氣, 強行睜開眼。
雖然視線模糊, 但是顧西洲能辨別出落在他身上的是月光。
滴答。
滴答。
水滴的聲音。
有溫熱的水滴在身體上流淌,熟悉而溫熱溼潤的觸感, 可是相對的, 他覺得身體好冷,好冷
顧西洲勉強看清四周的情況,逼仄的房間狹小,除了他以外, 還有三個人影。
疼。
好疼。
脖子好疼。
顧西洲掙扎着, 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終於揮動自己的右手, 他緩慢的擡起手按在自己的脖頸上, 指尖傳來溫熱溼潤的觸感,鼻翼之間嗅到空氣中血的腥甜。
原來他身上不是水,是血。
顧西洲抓着牀欄杆緩緩的坐起來,目光所及,他看見牀下並排放着的六張書桌,書桌上堆滿了各種參考習題集,桌子上還有一本攤開的作業本。
這是一個普通到再普通不過的學校宿舍。
顧西洲錯愕和茫然的同時,用手緊緊壓住自己的脖子,回頭就看見自己滿是鮮血的牀,血滲透牀板,猩紅一片。
他回來了
這
他回來了。
忍着疼,顧西洲仔細端詳牆面上的圖案,猩紅的牀位靠着的牆壁上,用鮮血勾勒出一個複雜的圖案,作爲魔修的顧西洲一眼就認出這是祭獻自身招厲鬼邪神的陣法。
等等。
他難道是被招過來的
顧西洲的嘴角在月光下微不可聞的抽了兩下,他顧西洲穿越前怎麼也是個遵紀守法,堅持維護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三好公民,怎麼去了一趟異世界回來就變成十惡不赦的厲鬼邪神了
顧西洲扶着書桌挪動兩步後,目光一掃,看見鏡中的自己,倒抽了一口涼氣。
短短的黑髮柔順的貼在耳朵兩側,紅色、不白色的睡衣,眉宇之間的稚氣
下一秒,顧西洲就注意到自己脖子上的豁口向外翻的肉,血順着脖頸上的傷口把身上的白睡衣染成紅色,唯有衣角還能看見一些白。
不,不行,他得先止血。
顧西洲在寢室裏翻找,因爲顧西洲擔心被寢室裏睡覺的室友發覺,所以翻找的動作都不大,萬一弄醒了這幾個室友,他怎麼解釋這一牀的血和自己脖子上的傷口
寂靜的沒有一點聲音,顧西洲很擔心自己的動作讓他寢室裏的人發現,可是除了空着的兩個牀鋪以外,另外三人睡得像死豬一樣,根本沒有聽見他弄出的動靜。
止血後,顧西洲突然想到了什麼,轉身又在牀上找了半天,最後卻無疾而終。
不對,怎麼沒有刀
顧西洲摸了摸脖子上的傷口,那種形狀肯定是被利刃割傷的,可是牀上沒有刀,這小孩自刎後難道還能把刀藏起來不成
在牀上牀下翻找了一遍,顧西洲還是沒有找到那把刀。
剛剛那些紙巾他還能丟到廁所裏毀屍滅跡,可是牀上這堆東西,他能丟到哪裏去,還有這牆面上的陣法圖案,任何普通人看了都會覺得不是什麼好東西。
顧西洲倒退了兩步,沒力氣的坐到牀邊上,對着虛空抓了一把,卻什麼都沒有抓到。
發現自己回到現代世界,顧西洲經過驚訝和錯愕後,很快就平靜下來,畢竟他身穿到異世界,還在短時間內做了一名魔修,唯一讓他不舒服的是他的視線裏多了一串古怪的數字00:00:01
這是什麼
沒有記憶,這個男孩的記憶,他一點都沒有看見。
難道是因爲祭獻靈魂死得太快,所以就連一點記憶他都沒有接收到
這個身體實在是太虛弱了,依託着牆面,他勉強能支撐住自己的身體,就在這時候,突然顧西洲聽見一個聲音。
“救、救命”
顧西洲下意識尋找聲音的來源,他站起來,險些站不穩摔倒在地上,不過很快他就確定了聲音的來源,是他上鋪的男生在說夢話。
“不、不要不是我”
顧西洲看了一眼上鋪的小孩,忍不住搖搖頭。
這小孩不知道夢到了什麼,竟然在夢中哭了,顧西洲看見上鋪的男生眼角劃過的眼淚,倒覺得有點意思。
顧西洲顫顫巍巍地又坐回到自己的牀邊,心念一動,目之所及,一切陌生而又熟悉。
他,顧西洲,回來了。
顧西洲皺眉看了一眼自己被血染紅的牀鋪,剛想躺下,突然耳畔又聽見一聲低語。
“我、我不想死放過我”
恐懼,人到了極度恐懼的時候纔會這樣,顧西洲尋着聲音的來源看過去,是對面牀上的室友在說夢話。
“真是”顧西洲錯愕片刻,無奈地搖搖頭,接着把被子換了一個方向,蓋在身上,他又冷又困,顧不得被子上的血跡,他只想睡一覺,至於牀上的血不管了,讓他先睡一覺。
有什麼明天再說。
沒有溫度的光線斜斜的灑落在地面上,顧西洲略略皺眉,睜開眼,陽光有些刺目,一時間睡意全無,噌的一下從牀上坐起來,舒展筋骨。
顧西洲見到這樣的陽光,突然頭疼的揉了額頭,在陽光下牀上的血跡比昨晚更爲刺眼,經過一晚上,已經變成紅黑色。
身體主人的室友如果問起來,他該怎麼解釋
顧西洲腦子裏亂作一團,想要趁着室友還沒醒,把牀上的被褥丟到陽臺的洗衣桶裏藏起來,不過很快顧西洲就發現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
寢室裏,靜悄悄的,除了他,沒有任何人。
除了本就空中的兩個牀位,另外三個牀位此時早就空空如也。
室友都走了。
顧西洲錯愕,另外三個室友似乎早就起來了,牀上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就連昨天放在板凳上的書包也不見了。
去上課了
不,就算是去上課了,看見室友的牀上全是血,也不可能不叫醒室友直接離開吧
任誰一早起來看見自己這張牀,都會嚇得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