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如意胭脂鋪II >第155章 蓮魚香囊(5)
    女鬼沉默了。

    她靜默地看着刑如意。

    終於,她的身體開始微微抖動,最後彎下身子蜷縮成一團。

    “爲什麼?我根本……根本不會害他啊。”

    “你說過,他的家世不凡。”

    “可我從未期許過什麼。”女鬼擡起頭看着刑如意的眼睛:“我清楚我與他之間隔着什麼。我說的都是實話,我從未期許過他會給我什麼承諾,也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可以名正言順的待在他的身邊。他明白我的心思,他又怎麼會害我。沒必要,沒必要的是不是?我殺了人,我是殺人犯,興許天亮之後縣老爺就會提審,就會判我的罪,我遲早都是會死的啊。”

    “可是他怕了。”刑如意蹲在女鬼的跟前。

    “那我該怎麼辦?”女鬼淌下兩行血淚來。

    “塵歸塵,土歸土,你既已香消玉殞,那麼陽間的是是非非與你也就沒什麼關係了。你若願意的話,我可以爲你打開一扇通往陰司的大門,送你去你該去的地方。”

    “可我不甘心。”女鬼的表情開始變得猙獰,然後旋出一陣風來消失了。

    刑如意摸摸鼻子,起身,向後靠去,正好靠在一具及時出現的溫熱的胸膛裏。

    “你明知她留有執念,爲何還要告訴她真相?”

    “我爲什麼不告訴她?”刑如意轉身看着狐狸:“殺人償命,這原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況且那個男人,也該受些教訓。”

    “這不像是我認識的如意。”狐狸深看着刑如意的眼睛:“以前的你,會強行送她離開。”

    “人都是會變的。”刑如意低了低頭:“若我變得不好了,你可還會如從前那般的愛我?”

    “如意,我是妖!”狐狸輕嘆了口氣,將刑如意輕輕摟住:“累了吧?累了,就閉上眼睛休息片刻。”

    “她不是壞人,卻做了壞事。”刑如意環抱住狐狸的腰,將頭靠在他的身上:“我沒有強行將她送到地府,一是因爲我累了,我不想在自己很累的情況下再行使什麼鬼差的特權。我本來就是掛號的,捉拿遊魂野鬼也不是我的分內之事。退一步來講,就算是我的分內之事,憑着你我與那個人的關係,他也不會怎麼着我。二是因爲我知道,依着她做下的那些事情,到了地府少不得要受些懲罰。若是不給她尋個機會發泄一下,只怕她也會成爲地府裏的惡鬼,到時又要勞煩地藏菩薩超度。”

    “你一向考慮周全。”

    狐狸說着,抱起了刑如意。一陣風吹過,方纔兩人站立的地方什麼都沒有了。

    深夜子時,周府的門被人輕輕拉開了一條縫隙,跟着一個全身包裹的嚴嚴實實的人彎腰,鬼鬼祟祟的從門縫裏擠了出來。

    微弱的月光將白天熱鬧的大街照的有幾分可怖,尤其是在心懷鬼胎的人看來,眼前空無一人的街到更讓其覺得心慌。

    “你去哪裏?”

    “嬤嬤?”彎着腰的人瞬間繃直了身體,他略帶緊張的看着那個站在自己跟前的老婦人:“你怎麼在這裏?”

    “這也是我想問你的話。你怎麼在這裏?”老婦人沉着一張臉:“你是不是看嬤嬤我老了,所以不聽我的話了。”

    “沒有。我,我只是覺得待在府裏悶的慌,想要出來走走。”

    “待在府裏悶得慌你大可以去花園裏走走,再不濟,也可以尋個小廝陪你下下棋,尋尋樂子。這深更半夜的,你跑到大街上做什麼?”

    “我——”男人下意識的收緊了胳膊。

    “你什麼你?你是我看着長大的,我還不清楚你心裏在想什麼嗎?阿玉啊,你怎麼就那麼不聽話呢?你得明白,嬤嬤所做的事情都是爲你好。”

    “嬤嬤爲我好,我是知道的。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只是覺得心裏有愧,覺得心裏不安,所以想要去看看。”老婦人逼近了一步:“那個春兒她就是一個禍害。你想想看,自從你遇見了她,發生了多少事情?阿玉,以往你仗着老爺不在,嬤嬤我又疼着你,慣着你,跟她牽扯不清也就算了,可眼下是什麼時候?聽話,趕緊回去,若是此時被旁人看見了,還指不定又要惹出什麼事端來呢。”

    “嬤嬤,春兒她已經死了,她不會再有機會對董縣令說什麼了。”

    “你怎麼知道的?”老婦人的臉越發陰沉了:“究竟是那個多嘴多舌的將這些告訴你的?”

    “沒有人告訴我。嬤嬤說去看春兒的時候我就知道春兒活不了的。”男人抿了

    抿嘴:“從小到大,但凡會影響到我的,不管是人還是旁的什麼,嬤嬤都不會留着。春兒已經死了,她不會再說什麼了。看在我與她過往的情分上,我想去送送她。嬤嬤,就算我求你,我只想去送她一程。”

    “蠢貨!”老婦人一下子將男子抱在懷裏的東西打掉了。

    香燭,紙錢掉落了一地。一起被打掉的還有一隻香囊。

    “你不看看這是什麼時候,是你感情用事的時候嗎?那個春兒,不過是漁家女子,是個上不得檯面的賤女子,且還是嫁做人婦的,你怎麼就要跟她牽扯不清呢?她活着也就罷了,我睜隻眼,閉隻眼,只當你去尋了一個歡場女子逢場作戲罷了。可眼下,她死了,還是死在牢裏,你此時過去,豈不是告訴所有人,你跟她是有瓜葛的?那董令行是什麼人?是個會較真且不太知道變通的死腦筋的人。倘若你被他盯上,你以爲你和春兒之間的事情能瞞得住嗎?一旦事情敗露,莫說是我,就是老爺,都保不住你。

    阿玉,聽嬤嬤的話,趕緊回去。咱們,就當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等這件事過去,嬤嬤會請老爺幫你尋一門好的親事。若選的人你覺得不好,也可以納妾,納幾個都行,只要你高興。”

    “若我想要納春兒呢?”

    “春兒已經死了。”

    “可我答應過她,我是會納她過門的。”

    “啪!”一記耳光落在男人的臉頰上:“這一巴掌是爲了打醒你,讓你明白你剛剛的話是有多愚蠢。現在,立刻,馬上給我回府裏去。再過兩日,就是老爺的壽辰,我會安排人送你過去。以後,若是沒有什麼事,你就不要回來了。”

    “嬤嬤……”

    “回去吧!”老婦人看着自己的手:“聽話,回去吧!”

    男人看了老婦人一眼,轉身。

    “春兒,你看見了,阿玉他是如何對你的。你遲早都是要死的,早死總要比晚死好。你早死了,也就不會拖累阿玉了。”

    “你怎知我晚死就會拖累玉郎?”悠長的聲音自黑夜裏響起。

    老婦人一驚轉過身去,剛剛走了幾步的男子也轉身看着老婦人的後背,隨後他輕擡眼皮,目光越過老婦人的頭頂向前看去。

    “爲什麼?爲什麼?”

    是春兒的聲音,雖然有些模糊,但男人還是聽出來那是春兒的聲音。他先是激動的問了一句春兒是你嗎?緊跟着纔想起春兒已經死了。

    “玉郎,玉郎……”春兒的聲音越發的清晰。

    玉郎,這是兩人親熱時,春兒喚他的名字。以往,聽見春兒這麼叫他,他會覺得全身的骨頭都變得酥酥軟軟的,可現在他卻陡然生出一股寒意。

    春兒死了,死人是不會喊他的名字的。

    死人不會喊他的名字,那麼現在喊他的就不是春兒,而是春兒的鬼魂。

    男人忽然間就覺得有些害怕了。他戰戰兢兢,緊縮着肩膀走到老婦人身邊,輕輕問了句:“嬤嬤,你有沒有聽見什麼聲音?”

    老婦人一動不動。

    男人提了口氣,又說了句:“我,我剛剛好像聽見了春兒在叫我的聲音。春兒死了,死人是不會叫名字的,嬤嬤你說是不是?既然不是春兒在叫我,那麼是誰在叫我?嬤嬤,嬤嬤你聽見了嗎?你聽見有人在叫我了嗎?”

    老婦人突然轉身,衝着男人嘿嘿笑了兩聲,然後雙眼向上一翻,露出全部的眼白來。

    “叫你的不是春兒,是鬼,是鬼啊!”

    男人顫了一下,緊跟着哆嗦起來。

    他一邊看着老婦人,一邊哆嗦着向後退去。他不清楚在老婦人身上發生了什麼,但知覺告訴他,他應該後退,應該快速的從這裏逃開。可退了幾步之後,他突然覺得後背一涼,緊跟着雙腳就像是被什麼東西釘住了一樣,怎麼都動不了。

    低頭一看,一雙手,一雙像是剛剛纔從地裏長出來的蒼白的手緊緊抓住了他的腳踝。那雙手,沒有一絲血色,長長的指甲泛着清冷的光澤。細看,竟還覺得有幾分熟悉。

    “春……春兒,是你嗎?”雙腳伴隨着身體的哆嗦而掙扎:“春……春兒。”

    “玉郎,你是在怕我嗎?你明明說過的,你最愛的便是我的這雙手。”一顆頭顱從底下鑽出來,呈45°角向上望着:“如今,你是嫌棄我了嗎?”

    男人的心臟瞬間緊縮了一下,臉色也變得如同地上那雙手一般的蒼白。他先是閉了一下眼睛,隨後又睜開一條縫,見那顆頭顱仍在,禁不住哆嗦着回道:“怎……怎麼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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