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如意胭脂鋪II >第167章 溜肝尖(7)
    若是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王鬍子說什麼都不會答應那個人做那種事情。

    報應!

    這一定是報應!

    就因爲他答應了那個人,做了那種事,所以老天爺懲罰他。先是奪走了他的大兒子,緊跟着又奪走了他的小兒子。

    他站在小兒子的棺木旁,聽着妻子斷斷續續的抽泣聲,說不清是憤恨還是懊悔。

    “都是你……都是你……”

    妻子一邊抽泣着,一邊用手抓住了他的袖子,藉着扯拽他的力量站了起來。

    王鬍子看了一眼妻子。

    她滿臉淚痕,眼睛紅的嚇人。他張了張嘴,很想爲自己辯解什麼,但喉嚨裏卻發不出任何一個音節來。

    “你好好看看,你好好看看,是你,都是你,是你乾的那些缺德事兒害死了咱們的兒子。現在好了,就剩下咱們兩個了。你說,我活着還有什麼意思?你乾脆……乾脆將我一起害死得了。”

    王鬍子的嘴又張了張,喉嚨裏有些發乾。他輕輕蠕動着喉結,從胸腔裏發出沉悶的嗚嗚聲。過了一會兒,他聽見自己對妻子說:“彆着急。”

    妻子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她用一種極其複雜的眼神看着王鬍子,渾身顫抖着問他:“你說什麼?”

    “我說……”王鬍子的喉嚨更幹了。

    “你方纔說什麼?你是巴不得我跟孩子們一起死是不是?”妻子又問,身子顫抖的更加厲害。

    王鬍子看了妻子一會兒,慢慢地將手擡起來覆蓋在妻子的手背上,跟着眼皮半耷說了句:“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

    “我是說……”王鬍子看着棺木中沉睡的孩子,握緊了拳頭,還沒有修剪的指甲,幾乎掐進掌心裏。“人死不能復生,我們還要活着的。”

    “這就是你心裏想的?”

    妻子問着,顫抖中還夾着一絲絕望。

    王鬍子擡頭,他從妻子眼睛裏看到了除了絕望之外的另外的一樣東西。怨毒,就像是看待仇人的那種,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給吃了的那種。

    錯覺,一定是錯覺!

    王鬍子舔了舔嘴脣,發覺自己的喉嚨更幹了。

    當妻子打算將自個兒的身子背過去時,他忙又說了句:“我……是迫不得已的。”

    妻子盯着他,眸光冰冷,聲音裏也沒有了往昔的那種溫度。

    她說:“你應該去死,這個家裏,這個鎮子上最應該去死的那個人是你!”

    “你再胡說什麼?”

    王鬍子感覺到了一股涼意,手握的更緊了。

    “如果你早點去死,就不會連累我們的孩子。”妻子用手指着棺材裏的小兒子:“你看看他,你好好看看他。他還那麼小,他還什麼都不知道,就被你給害死了。虧他還叫你一聲爹,你卻要了他的命。”

    “他也是我的兒子!”王鬍子的眼圈兒紅了:“我只是……只是沒有辦法。”

    “沒有辦法?”妻子冷笑:“什麼叫沒有辦法?”

    “我……”王鬍子看着妻子,嘴巴微微張着,喉嚨裏發出痛苦的被抑制着的哼哧聲。

    那件事,他不能告訴妻子,至少眼下還不能。

    王鬍子是個盜墓賊,鎮子上的人都知道,但沒有人知道,王鬍子爲什麼要做這種缺德的事情。

    王鬍子第一次去扒人墳墓是因爲冷。寒冬臘月,四處透風的家裏連一塊多餘的布都找不出來。那年冬天,鎮子上最有錢的馬家死了一個小妾。因爲生前比較得寵,所以葬禮辦的也挺風光。王鬍子跟着出殯的隊伍從鎮子上一直走到了郊外。原本,他惦記着的只是那些喫食,可不知怎麼的就將小妾剛剛堆砌好的墳墓給扒開了。直到他看見那個躺在棺木裏,穿着一身綾羅綢緞的小妾時,他才明白過來,他扒墳是爲了她身上的那些衣裳。

    女人穿的,且還是死了的女人穿的。可這又有什麼要緊的,在活人衣不蔽體,快要凍死的時候,穿女人的衣裳也就算不得什麼了。

    王鬍子慶幸自己的瘦弱,因爲再長一分,那小妾的衣裳就套不到自個兒身上了。扒小妾衣裳的時候,他順帶着將她身上的那些配飾也給摘了下來。拿到典當行,才知道,死人身上的東西也挺值錢。

    從那之後,王鬍子就格外關注鎮子上的喪事。起初,他只是去扒那些剛剛下葬人的墳墓,再後來,他就去掏那些死了好幾年的。隨着王鬍子一天天長大,扒的墳墓越來越多,規格也越來越高。

    到了如今的年紀,一般的人家的墓已經引不起他的興趣了。

    那個墓是那個人告訴他的。

    王鬍子選在了傍晚出發。夕陽的餘暉灑落在起伏的山巒上,遠遠看去竟美成了一幅畫。那個墓,他已經找了很久,卻沒想到輕易就從那個人口中得知了具體的方位。直覺告訴他,那個墓裏絕對有他想要的寶貝。

    出門前,妻子和以往的很多次一樣,都小聲的懇求他,希望他能夠看到兩個孩子的份上不要再去做這種兇險的事情。他看着妻子的眼睛,很想告訴她,如果運氣好的話,這將會是最後一次。

    盜墓賊的名聲不好聽,掘人墳墓更是遭人唾棄的事情,他不希望自己的兩個孩子再受自己的影響。他心裏想着,倘若真找到了那個墳墓,倘若那個墳墓裏真有那個人說的金銀珠寶,回家之後,他就金盆洗手。妻子需要一個名聲清白的丈夫,兒子需要一個需要站在陽光下的爹。

    可如果找不到呢?如果找到了裏面卻沒有那些東西呢?

    王鬍子知道,這種事情沒有絕對的。所以,類似承諾的話只在他的腦海裏轉了轉,就給抹去了。他想,等拿到了那些東西,再告訴自己的妻子也不遲。

    那是一片人跡罕至的森林,除了附近的獵戶,大概沒有人願意進到裏頭去。王鬍子也不願意,尤其在這個季節,總覺得那裏頭藏着什麼東西。可那種規格的大墓,也只有這裏纔會有。墓裏的金銀珠寶,讓他和他的家人可以體面的過完一生。

    王鬍子自認方向感並不差,可自從進入眼前的這片樹林之後,他就有些辨不清楚方向了。天,越來越暗,王鬍子想了想,將攜帶的火把給點燃了。火光照亮了他的身體,也照亮了正前方的那片林子。林子裏似有什麼東西竄過,細碎的聲音全部落到了他的耳朵裏。

    王鬍子眯起了眼。舉着火把,腳步極輕的靠近一棵樹。

    樹後,藏着一個東西。

    這東西,長得很像狐狸,但卻與他之前見過的狐狸不同。它身子前傾,前爪離開地,呈半直立狀,像是要站起來。王鬍子在野外折騰了不少年,也見過幾只狐狸。白色的,紅色的,還有那種雜毛的,但眼前這隻狐狸的皮毛卻是那種玉色的,甚至在火光的照射下還泛着如玉石一般好看的光澤。

    王鬍子琢磨,這東西的毛,應該也值不少錢。

    他伸出手,想要觸摸一下那如玉的皮毛,那東西卻擡起頭直愣愣看着他。它的眼睛比一般的狐狸要大,看向他的時候,眼睛呈微眯的狀態,但眼角的餘光裏卻帶着一絲戒備。

    “小東西,還挺靈。”

    王鬍子皺皺鼻子。

    “今個兒算你命大,若是擱到爺窮困的時候,定捉了你,將這一身好看的皮毛剝掉。眼下,爺還有重要的事情辦,你若知趣,就快快離開,免得爺後悔。”

    它靜默地看着他,沒有絲毫想要逃走的意思,反而將半眯着的眼睛睜開,單腳後退,做出一個類似戒備,又類似攻擊的模樣。

    “咋的,還想跟爺過過招?”

    王鬍子禁不住笑出聲來。

    它突然擡起頭,也衝着王鬍子輕蔑的笑了起來。

    一股寒意從腳底竄起,王鬍子意識到,這個古怪的像狐狸一樣的東西,可能是通靈的。它聽得懂他的話,並且不屑與他剛剛的那番威脅。

    王鬍子與它對峙着,火把散出的光暈將他和它都圈在了裏頭。雖則火光搖曳,他與它身上的影子也晃動起來。

    “滾!”

    他喊,有些惱怒的,但它卻一動不動。

    王鬍子怒了,舉起火把朝着它就打了過去。那東西卻只是向後退了一步,連頭都沒有扭一下,繼續用那雙眼睛盯着王鬍子。

    驀地,王鬍子就有些慌了。

    突然,它擡起前腿,朝着王鬍子身後指了指,就像是在勸說他速速從這裏離開的一樣。

    走?

    王鬍子倒是想過,可被一隻類似狐狸的東西給驅趕走,他王鬍子還有什麼臉面。

    在心裏暗罵了幾句之後,他一手握着火把,一手探到腰間,握住了別在那裏的匕首。這匕首,他已經帶了很多年,刀鋒鋒利,可以在瞬間割斷那東西的喉嚨。

    “滾!讓開!再擋爺的路,爺就送你上路。”

    王鬍子“唰”的拔出匕首,用匕首鋒利的尖兒對準了那個東西。

    它又眯起了眼睛,在盯着王鬍子看了一陣兒之後,它轉身,竄到了旁邊那棵樹的後面。王鬍子有些不安,他握着匕首追了過去,樹後空空如也,那個類似狐狸的東西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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