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如意胭脂鋪II >第016章 紅糖饅頭(6)
    “娘,我不喫”

    牀榻上,韓寶玉的身體越發的鼓脹了,圓溜溜的肚皮彷彿一個指頭戳下去就能爆開似的。韓氏看着兒子,心都是疼的。

    “老頭子,這藥丸”

    “娘們家的就是嘰嘰哇哇,他叫你一句娘,你就心軟了他說不喫,你就不讓他吃了這是活命的仙丹,又不是送他去死的毒藥。你看看他現在的樣子,你個當孃的覺得他還能撐多久”

    “寶啊,聽孃的,咱把這藥丸給吃了行嗎”

    “我不想喫。”韓寶玉搖頭:“吃了,我就沒命了。”

    “你不喫纔會沒命。”韓老頭奪過藥丸一下塞進韓寶玉的嘴裏:“他娘,端碗水過來。”

    “咕咚咕咚”大半碗水灌進去,韓寶玉圓溜溜肚皮好像更鼓了些,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躺平的大肚子青蛙。藥丸衝下去沒多久,韓寶玉的眼皮子就開始往下耷拉,過了沒多久,他就合上眼,睡了過去。

    韓氏不放心,用手指試了幾次,見韓寶玉仍有呼吸這才舒了口氣。

    “老頭子,接下來,咱們該怎麼辦啊”

    “還能怎麼辦按照那位先生吩咐的,將他裝在棺材裏,找個地方埋了。”

    “真埋”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問我這個你還想不想你兒子活了。”

    “埋,埋,我想我兒子活着。”韓氏抹了把眼淚:“可咱得把話說在前頭,埋別的地方我不放心,就埋在咱們院子裏。”

    韓老頭看了韓氏一眼,沒有做聲。自個兒的兒子,埋別的地方,他也不放心。

    就這麼着,服了龜息丸的韓寶玉被韓氏老夫婦裝進了一口箱子裏,然後找了左右鄰居幫忙,才又將這口箱子給埋進了在院子裏挖的那個大坑裏。

    頭天晚上,韓老頭兒跟韓氏一同守着。

    第二天晚上,韓老頭喝醉了,只剩下韓氏一個人挨着墳頭睡。

    第三天晚上,韓老頭喝醉了,韓氏因爲受了兩夜,精神不濟,就沒出去。可偏偏,就在第三天的晚上,韓家出了事,兩個小賊跳進韓家的院子裏,挖開了那個大坑,掀開了那個箱子,看見了躺在裏頭的韓寶玉。他們本以爲打開箱子,能找到什麼寶貝,卻不曾想到這裏頭裝着的是個人,而且是個死人。兩個小賊嚇丟了半條命卻一無所獲,就把怒氣撒在了韓寶玉的身上。等韓老頭聽到聲音從屋裏跑出來時,韓寶玉的臉都要被踩爛了。

    韓寶玉臨去時,就說了一句話:“爹,娘,我餓了,想喫紅糖饅頭。”

    韓寶玉死了,韓氏夫婦卻不知道該去找誰算賬。

    找兩個小賊嗎

    人早就跑了,而且天黑,醉酒的韓老頭壓根兒沒看清楚那兩個小賊的臉。

    找邢如意嗎

    那只是個小姑娘,況且兩個小賊也不是她找來的。

    找邢如意的那個師傅嗎

    似乎與人家也沒什麼關係。人家給的龜息丸是真的,韓寶玉吃了沒死也是真的,埋到土裏三天,再挖上來的韓寶玉也的的確確恢復了本來的模樣,也的的確確還是活着的。如果不是那兩個小賊,韓寶玉也還活蹦亂跳的。

    韓寶玉死了,韓氏經不住打擊,一病不起,也跟着去了。

    韓老頭先是沒了女兒,緊跟着又沒了老婆子和兒子,覺得生活無望,在醉酒之後,拿了根褲腰帶就在院子門口上吊了。

    韓老頭死的那天傍晚,小鎮的寧靜也被一隊胡衝亂撞的士兵給打破了。

    夕陽的餘暉灑下。

    餘暉下映照着的卻是斑斑點點的血跡,那些血跡伴隨着屍體,從小鎮的入口一直延續着。哭喊聲,咒罵聲,哀求聲,此起彼伏,將小鎮數百年的寧靜全都給打碎了。

    牛家嬸子持着短刀,短刀橫在醬嬸兒的脖子上,她鳳眸微眯,眼睛裏全都是冷意:“魚白,你當真不說嗎”

    地上已橫七豎八躺了十餘名村民,其中一個還是牛家嬸子的男人。醬嬸兒面色蒼白,右臂被刀割破的地方還在淌着血。她橫了牛家嬸子一眼,咬着嘴脣,沒有吭聲。

    “還真是硬骨頭啊說,如意在哪兒”

    “我爲什麼要將我女兒的去處告訴你”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也知道你在害怕什麼。你放心,我們是不會傷害你的女兒的。”

    “她只是個普通的小姑娘”

    “誰告訴你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小姑娘的。”牛家嬸子將短刀放了下去:“當然,在你一個做孃的眼裏,或許覺得你的女兒沒什麼不同,也或許覺得她只是比別的小姑娘聰慧了些,膽大了些,也不受約束了些,可在我師父眼裏,她卻是極好的材料。”

    “材料”

    “你的女兒生了一雙與衆不同的眼睛,你這個做孃的不知道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家如意沒什麼不同的。”

    “尋常人家的小姑娘,能窺見鬼神嗎”

    “你又不是尋常人家的小姑娘,你怎麼就知道尋常人家的小姑娘是看不見的”醬嬸兒反問:“見鬼而已,我也見過,難不成,我也是你師父眼裏極好的材料。”

    “你”牛家嬸子冷笑一聲:“若不是我師父,你這輩子怕都是看不見那些東西的。算了,跟你說不明白的。告訴我,如意在哪兒。你若是不說,我就殺了你。”

    “我若是說了,你也不見得就能放過我。”醬嬸兒閉上了眼睛:“要殺便殺,少廢話。我醬嬸兒若是眉頭皺一下,我就不是老邢家的媳婦兒。”

    “當真不說”牛家嬸子將短刀對準了醬嬸兒的胸口,眼眸深處閃過一道凌厲的光,“呲”的一聲,刀劍沒入胸口,醬嬸兒咬了咬牙,站着沒動。

    “我倒要看看,是你的皮硬,還是我的刀硬。”

    “再硬的刀都不及你的心。”醬嬸兒勾脣淺笑:“你連自己朝夕相伴的夫君都能殺,我算什麼。你,想要我的女兒,下輩子吧。”

    醬嬸兒說着,往前走了半步,讓自己的心口直接對上了牛家嬸子手中的那把短刀。短刀當胸刺過,醬嬸兒的身子輕輕一晃,便軟倒在地。

    “真是個倔強的女人,死了有什麼好”牛家嬸子抽出短刀,血珠自刀鋒滑下,落在早已經染了血的地面上。她站在院子裏,看着滿地的屍體,有些沮喪。

    人,死的是夠多了,可關鍵的那個卻沒有找到。

    此時的邢如意正蜷縮在車廂的地步,兀自昏睡着。牛家嬸子做夢都想不到,醬嬸兒會將女兒藏在他們老牛家的馬車裏。

    一切都只是巧合。

    那些人衝進小城的時候,牛大叔剛送了人回來,路過醬嬸兒家停車買醬。牛大叔是趕車人,家中那輛馬車,除了供牛家嬸子和孩子們乘坐之外,餘下的時間都是用來拉客的。戰亂沒起的時候,他還時常跑遠路,現在只在小鎮子上轉悠。

    牛大叔和醬嬸兒都沒有經歷過真正的戰亂,但他們聽說過劫匪洗劫村落的事情,醬嬸兒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如何保全女兒。家裏,是沒有地方藏人的,情急之下,牛大叔便提出讓醬嬸兒先把如意放在他的馬車裏。車廂底部是有夾層的,那個夾層,原是放東西的,空間足夠躺下一個蜷縮着的孩子。

    邢如意不肯,因爲她又狐狸,她知道真要遇到了危險,狐狸是會救她,也會救鎮子上的百姓的。可不等她找到機會將狐狸召喚出來,就被醬嬸兒劈暈直接塞到了車裏。牛家嬸子帶人過來,牛大叔一下子就給嚇着了,在她動手去抓醬嬸兒的時候,牛大叔下意識的上前規勸,連話都還沒有說出來,就被刺死了,而牛家嬸子做夢都沒有想到,她心心念念想要找的那個人,就在她的眼前。

    當最後一束陽光消失在地平線後面時,邢如意醒了,她用手推開馬車車廂上面的木板,迷瞪着從夾層裏爬了出來。未曾走出車廂,便已經聞到了空氣中濃重的血腥氣。記憶中,殘留着的是母親與牛大叔的對話,他們說,叛軍來了,打進小鎮了。

    “娘阿孃”就在邢如意動手掀開車簾的那一剎那,她的眼睛被人給捂上了。

    極淡的青葵花的香氣,是專屬於狐狸的香氣。

    “師傅”

    “是我”

    “我要找我阿孃,他們說叛軍打進鎮子來了,我阿孃她把我打暈了,眼下還不知道在哪裏呢。”邢如意抓着狐狸的手:“你捂着我眼睛做什麼你放心,我沒事的,打小我就喜歡走夜路,也喜歡藏在那些角角落落的地方,我的眼睛,早已經適應了這些忽明忽暗的光線,不打緊的。”

    “我捂住你眼睛,是不想你看見那些東西。”

    “鬼嗎”邢如意下意識的問,同時用手指去掰狐狸的手:“是鎮子上的人嗎很多人嗎”

    “很多。”

    “有有我阿孃和牛大叔嗎”

    “有你牛大叔,但是沒有你阿孃的。”

    “所以,我阿孃她還活着是嗎”邢如意驚喜的問道,卻半天沒有聽到狐狸回話。

    “是,你阿孃還活着,但卻被那些人帶走了。”狐狸的手慢慢鬆開:“如意,我帶你離開小鎮,去找你阿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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