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如意胭脂鋪II >第035章 硃砂記(4)
    姜家算是一日城裏的富足人家,姜老爺與姜夫人都是極其勤快且爲人厚道的。姜夫人身子不好,二十八歲才剩下姜如安,卻不知是不是因爲傷了胎氣,以至於姜如安自出生起,臉上便長着一塊明顯的胎記。

    女子重容貌,姜如安卻因爲這塊與生俱來的胎記遭受了不少的冷眼。雖姜家許諾了豐厚的嫁妝,可城裏那些適婚青年願意去姜家提親的卻沒有幾個。兜兜轉轉,姜如安最終嫁給了許少陽。本以爲是覓得了良好姻緣,誰曾想,對方衝着的壓根兒就不是她姜如安,而是她姜家能夠給予的豐厚的嫁妝。

    婚成了,嫁妝也給了,許少陽只裝了幾日便開始在外頭藉着讀書的名義尋花問柳。最初,礙着姜老爺與姜夫人的面,他還能收斂一些,可自從姜老爺與姜夫人過世之後,他就變得肆無忌憚起來,還公開變賣姜如安的嫁妝,拿着變賣所得的銀錢去養那種地方的姑娘。

    兒子是條白眼狼,這婆婆也不是一盞省油的燈。姜如安與許少陽的孩子時常生病,可但凡孩子生病,姜如安拿着銀錢想要出去找大夫時,她的婆婆就在家裏呼天搶地,要死要活,動輒就是心口疼,頭疼,動輒就是起不來牀。姜如安那時未曾多想,加上顧念着許少陽,只能狠狠心,先將給孩子賣藥的錢拿去貼補自己的婆婆。

    可孩子病着,不吃藥怎麼行姜如安的婆婆吃了藥,就開始作妖,指責她不配當一個孃親,連個那麼小的孩子都看護不了,數落她孩子病了也不知道帶去看看,問她是不是存心想要害死他們許家的孩子。姜如安有苦自己喫,有淚自己咽,爲了給孩子掙下看病買藥的錢,她瞞着家裏人去給人家做粗活,那胳膊上的傷痕,就是做各種粗活留下的。

    原本以爲,自己的付出,婆婆是看見的,許少陽遲早是會感動的,那曾想,竟都被人當做了理所應當。

    現如今,她挺直了腰板,再也不願意爲許家母子當牛做馬了。

    許家母子被趕出姜家的時候,一日城內所有能來看熱鬧的人都來了。許少陽低垂着腦袋不說話。沒了姜如安養着,他也就沒了多餘的銀錢去萬春樓找自個兒喜歡的姑娘。就算去了,人家也不理他。他真真體會到了姜如安對他的重要性,只是事到如今,後悔也都晚了。姜如安的那個婆婆到底是比兒子的臉皮厚些,竟當着那麼些的人面公開詛咒姜如安,詛咒自己的孫兒,說她是醜無鹽,就算是隻豬,都不願意娶她。

    前婆婆越罵,姜如安的背就挺的越直,甚至還將用來遮擋胎記的那縷頭髮給撥了過去。自信的女人,總是美的,那樣昂首挺胸的姜如安,也自帶一股吸引人的光彩。

    “師傅,你能將如安姐姐臉上的那塊胎記給抹去嗎”邢如意拽着狐狸的衣袖瞧瞧問“她那婆婆不是叫囂着說沒人要如安姐姐嗎我就不信了,沒了這塊胎記做累贅,如安姐姐會尋不到一個合心意的,願意照顧她,也願意照顧薰兒的好男人。”

    邢如意還在絮絮叨叨,狐狸卻用手沾了一抹硃砂,朝着姜如安的臉上彈過去。硃砂覆面,隨後又被一陣風撫去,那塊自出生便纏着姜如安的胎記不見了。

    “是好看了許多呢,師傅真厲害。”邢如意抱着狐狸的胳膊“師傅師傅,要不,你再幫着算一算,看看如安姐姐能不能遇到一個好男人。”

    “她會遇到的。”

    “那人是誰”

    “天機不可泄露。”狐狸說着,掩住了邢如意的眼睛,再睜開時,兩人已經回到馬車上,且馬車已經駛出了一日城。

    車輪聲聲,朝着官道而去。車廂內,邢如意趴在狐狸的腿上,又開始打瞌睡。狐狸低頭,眯眼看着她,輕輕問了句“困了”

    邢如意稍稍動了下,鼻音似囔着的一般回答“許是昨晚沒睡好,今日總是打瞌睡。對了師傅,咱們接下來去哪兒啊。你不是能掐會算嗎怎麼就算不出我阿爹與阿孃的下落呢”

    “你阿爹在楓城,楓城就是下一個咱們要去的地方。”

    “真的嗎到了楓城,如意是不是就能見到阿爹了”

    “嗯。”

    “太好了,等找到了阿爹,如意就讓阿爹帶如意去找阿孃。”邢如意喃喃着,又低聲說了句什麼,人就睡着了。

    狐狸摸了摸她的頭,稍微有些燙,卻不是凡人的那種發燒。他凝了眸子,擡手,將一束法力注入,邢如意原本打着結的眉毛逐漸舒展開來。

    “師傅,你有沒有聽見哭聲”

    邢如意伸着胳膊,起身。馬車內點着琉璃燈,卻不見了狐狸的蹤影。她搓了下臉,驅趕走剩餘的睡意,走到前頭,將垂着的車簾給掀了起來。馬車仍在官道上,只不過靠邊停了下來。前後左右均無人家,除了車廂內的那盞琉璃燈,到處都是黑漆漆的。

    “師傅師傅你去哪裏了”

    將手攏在嘴邊,先是小聲的喊了一句,見無人回答,於是就將聲音提高了一些。

    聲音由近及遠,可除了隱隱約約的哭聲外,就再無別的聲音。

    “唉,天底下有這種不負責任的師傅嗎大半夜的,竟將自己如花似玉的小徒兒給丟到了官道上。這萬一有歹徒怎麼辦萬一歹徒將我賣到了像是萬春樓那樣的地方該怎麼辦”

    搖搖頭,將雙腿伸出,就那麼坐在馬車上晃悠着。

    女子的哭聲,越來越近,邢如意眯着眼睛瞅了半響,纔看見一隻黑色的驢子馱了位姑娘正從官道的另外一邊走來。不等驢子靠近馬車,那坐在驢子背上的姑娘竟掉了下來,實打實的跌在了路邊兒。

    “姑娘,你還好吧”邢如意跳下馬車,跑過去,彎着腰問。

    女子擡起淚臉,待看清楚邢如意的容貌時,明顯一怔。

    “姑娘”邢如意在女子眼前揮揮手,“姑娘,你沒事吧”

    女子搖搖頭,“我沒事,只是我的驢子”

    “你的驢子”邢如意跑到驢子跟前,將它牽了過來“喏,你的驢子還在。”

    見到驢子,女子快速起身,用手摟住了驢子的脖子,好不容易纔止住的眼淚,又開始氾濫了。

    “你的驢子有沒有丟,這大半夜的,你究竟是在哭什麼呀”

    “我在哭我自己。”女子哽咽着說“我心裏難過,卻又不知道怎麼辦,只能哭。”

    “哭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要不,你告訴我,你心裏爲什麼難過,就算我幫不了你,好歹也能聽你說說話,讓你心裏舒坦舒坦不是。”邢如意見她摟着驢子不松,就又問了句“你跟你的驢子是不是感情很好”

    “他不是驢子,他是阿良,是我喜歡的人。”女子哭得越發傷心起來“他他原本不是驢子的。”

    簡單詢問過後,邢如意才知道,這大半夜騎着驢子痛哭的姑娘叫做方苗苗,是前頭方家莊人。方苗苗是方家唯一的女兒,阿良卻是在方家幫傭的長工的兒子。故事,很俗套,長工的兒子喜歡上了主人家的小姐,主人家的小姐,也喜歡上了長工的兒子,可方苗苗的爹孃不願意。爲了跟心上人在一起,方苗苗決定跟着阿良私奔,結果走漏風聲,兩個人沒跑多遠就被捉了回去。方苗苗的爹孃大怒,就讓住在莊子裏的一個法師將阿良變成了驢子,讓他日夜不停的在方家做工。方苗苗原本想着,等爹孃怒氣消了,就會讓那法師將阿良給變回來。爲了阿良,她甚至違心的應下了爹孃給她說的另外一門親事。

    “你既已答應成親,又爲何帶着阿良從方家莊逃出來”

    身上沒有細軟,沒有包袱,一看就是臨時起意,從方家莊不管不顧逃出來的。

    “爹孃答應我,只要我同意了親事,他們就讓法師將阿良變回來。誰知誰知,傍晚時,我經過爹孃的房間,無意中竟聽到了他們正在商量的事情。爹孃說,待我成親之後,便讓人將阿良給屠了。他們說阿良瘦了,已經做不動工了,與其留着浪費糧食,倒不如殺了將驢子熬成驢膠,驢肉做成包子,剩下的全部變成肥料撒到田地裏去。爹孃的性子,我是知道的,一旦他們定了主意,是很難改變的。我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只能趁着爹孃入睡,偷偷將阿良從驢棚裏帶了出來。”

    “那往後呢往後你要怎麼辦”

    “不知道。”方苗苗抽泣着,眼圈兒又紅了“若阿良不是驢子,他一定知道怎麼辦。可是現在,他開不了口,說不了話,甚至天黑之後,都沒有辦法照顧我,保護我。我好害怕,卻又不敢將他帶回莊子。我越想越覺得可憐,自己可憐,阿良可憐,忍不住就哭了起來。”

    “法術啊我師父倒是也會,可現在我師父也不見了。”邢如意攤攤手“要不這樣吧,你也別騎着驢子到處跑了。今夜,咱們就在這裏安歇,等明日天亮,我師父回來了,我求求他,看他能不能將你的阿良給變回來。”

    “好吧。”方苗苗抹了把眼淚,將驢子牽到了馬車旁,自個兒則挨着驢子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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