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如意胭脂鋪II >地府篇 第097章 鯽魚(2)
    喜轎落地,不待三娘去掀那轎簾子,新郎官便搶先一步,仍像迎親時一樣,彎腰將新娘子從轎子裏給抱了出來。

    這見過老式成親的,也見過新式結婚的,卻唯獨沒見過那個新郎官在成親當日直接把新娘子從轎子給抱出來的。岳家是大戶人家,這前來觀禮的也多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瞧見這個場景,一時間竟不知該作何反應纔是。

    新郎官卻壓根兒不在乎旁人怎麼看,直接將新娘子抱到了正廳,當着父母兄長,姐姐妹妹以及諸多賓客的面,將新娘子輕輕放下,且還半蹲着幫她整了整衣裳。

    正堂內,幾乎是人滿爲患,有些原本是不打算進這正廳觀禮的,只是在門口瞧見了新郎官的行爲,覺得匪夷所思,有熱鬧可看。至於岳家的親屬,則因爲新郎官的這個舉動,臉色越發暗了。

    “沐生,你今日也忒沒規矩了些。”嶽夫人心知丈夫不便開口,便自己先出了聲。

    她嫁到岳家,攏共生了三男三女,今日娶親的這個是她的小兒子,亦是她最喜歡的一個孩子。這孩子天資聰穎,擅學會學,自小就被家中寄予了厚望。爲了振興岳家,更是花了大筆銀錢,將他送到國外去讀書,不曾想,這書是讀了,人卻傻了。剛剛回來沒多久,就鬧騰着要成親。

    男人嘛,先成家再立業也沒什麼錯的,反正這兒媳婦的人選,他們是早就定下了,只需要雙方走個過場就是,可萬萬沒想到,這嶽沐生心心念念娶的不是他們給相中的那個兒媳婦,而是一個不知道打從哪裏鑽出來的鄉下丫頭。

    爲了打消他這個念頭,夫婦兩個是沒少勸他,可軟的硬的法子都使了也不管用。好歹是自己的兒子,總不能見着他因爲這麼一個女人就意志消沉,甚至要死要活吧。爲了兒子,兩口子仍是忍下了這口氣,勉勉強強同意了這門親事。

    可讓他們萬萬沒想到的是,這成親當日,一向頗有分寸的兒子,竟又不管不顧的鬧出這麼一場,平白讓人看了他們岳家的笑話。

    “母親,是兒子的錯,是兒子太過心急了些。”嶽沐生見母親生氣,便拱手行禮:“知微膽小,又從未見過這樣大的場面,兒子是擔心她受不住驚嚇,再給磕了絆了。”

    “知道自己受不住這樣大的場面,就不該妄想着飛上枝頭變鳳凰。這是什麼家雀,就該待在什麼窩裏。”嶽夫人冷冷地說着。

    原本,她還是想維護着岳家的面子,好歹在衆人面前,也得裝出個樂意接受的樣子。可沐生的舉動,以及沐生對那個女人的袒護,都讓她覺得生氣。窩在肚子裏的那些話,禁不住也都說了出來,反正今日這笑話已經鬧出來了,也不怕旁人再多些談資。她,就是要讓這滿場的賓客知道,她不喜歡薛知微這個鄉下丫頭,且一點兒都不想讓她進岳家的門。

    “還嫌不夠丟人嗎?”嶽老爺的面色亦是越來越沉,他先是瞪了自個兒夫人一眼,跟着不冷不熱地說道:“沐生已然把人給擡了回來,這個兒媳婦,你喜歡也好,不喜歡也好,從今往後都是咱們岳家的人了。既然改變不了這個事實,就得學着接受。敬茶吧。”

    旁邊的婆子聽見這話,忙將兩個蒲團放在了嶽老爺跟夫人面前。這一回,倒是不用嶽沐生說什麼,薛知微就自己主動跪了下去,她先是給嶽老爺和夫人磕了個頭,緊跟着接過丫鬟遞過來的茶,擡手奉上。

    “爹喝茶,娘喝茶。”

    嶽老爺先接過了薛知微敬的茶,象徵性的抿了一口就放到了一旁。嶽夫人接的有些心不甘情不願,但在嶽老爺和兒子的目光下,也象徵性的抿了那麼一口。

    衆人都聽見了先前嶽夫人說的那些話,也都瞧見了嶽夫人的態度,再看着新娘子,雖說蓋着紅綢子,可顯得十分乖順。嶽老爺不讓起,她就那麼低頭跪着,一動不動的。

    “現在是新時期了,不興像過去那樣由父母包辦婚姻。這過日子,說到頭,還是你跟沐生的事情,他既喜歡你,非你不娶,作爲父母我們也不能橫加干涉,但有些話,今日也得與你說到前頭。你既嫁到我岳家,便要守我岳家的規矩。我不要求你遵守三從四德,但希望你緊守婦德,懂得什麼叫貞靜賢惠,知道什麼叫勤加持家。”

    “兒媳謹遵爹孃教誨。”

    從嶽老爺說第一句話起,嶽沐生的眸子就冷了下來。眼見着薛知微磕頭,他竟不管不顧的一下子將人給拽了起來:“父親也知道現在是新時期了,怎麼話裏話外還是那些老封建的東西。”

    “這從古至今,只有老子教訓兒子的份,還沒有兒子指責老子。”嶽老爺也怒了,他猛然拍了下桌子,站起來指着嶽沐生道:“你不服氣是不是,你若是不服氣,就帶着你的這個媳婦兒走,永遠不要進我岳家的門。你問問你的兩位兄長,問問你的兩位嫂嫂,這進了岳家的門,是不是要守我岳家的規矩?你若不想守這個規矩,就給我滾,有多遠滾多遠去。”

    嶽老爺說着,拂袖而去。

    嶽夫人狠狠瞪了薛知微一眼,罵了句“妖精”也跟着嶽老爺離開了。

    主人家走了,前來觀禮的這些賓客們有些尷尬了。這喜禮送了,喜宴還要不要喫呢?

    嶽沐生亦是個有脾氣,見父母甩袖而去,自覺丟臉,當真拽着薛知微從岳家正廳裏走了出去。一場全城關注的喜宴,愣是變成了一場妥妥帖帖的鬧劇。

    刑如意是在這場鬧劇結束後的第三天來找薛知微的。

    她放下手裏的油紙傘,抱着貓咪推開了那扇翻着潮味兒的木門。薛知微坐在銅鏡前,連個身子都沒有轉。

    “這一次,可是尋到你想要的真心了?”

    “纔剛剛開始,一切都是未知。”薛知微拿起簪花,在頭上比了比:“掌櫃的不必勸我了,我是不會跟着掌櫃你離開的。”

    “你怎知我來就是勸你的?”刑如意淺淺一笑:“我來是告訴你,你的時日不多了,若是再執意下去,只怕會落得個魂飛魄散。”

    “魂飛魄散又如何?”薛知微擱下簪花:“若是遇不上那個真心對我的人,我留着這三魂奇葩又有何用。掌櫃的不必提醒了,我很清楚自個兒的情況,我心意已決,斷不會改。”

    刑如意搖搖頭,抱着貓咪打算離開,瞧見外頭的細雨,又轉過身來,看着薛知微道:“前幾日,有個人去了我的胭脂鋪,他向我討要了一個做鯽魚湯的方子,也不知道是熬給誰喝的,更不知那個人是不是還有機會喝到。”

    薛知微的臉上終是有了表情,但那表情一瞬即逝,快的讓人幾乎捉不到。

    “人都不在了,又裝給誰看呢?”

    “你以爲的真相,真的就是真相嗎?”

    “不是真相,又是什麼?”薛知微冷笑:“總不會是我的眼睛在欺騙我吧?”

    “眼睛不會騙人,可心會。有些事情,你看到了,可你的心不願意讓你看明白,再加上週遭的那些聲音,難免就有了誤會。”刑如意瞧着外頭那些不斷落下的雨絲:“你遇見他時,正是你人生的低谷。母親強勢,不理解你。好不容易遇到個自己喜歡的,結果卻是個騙子。那個人不僅騙走了你的人,你的心,還騙你背上一大堆的債務。你覺得自己倒黴透了,甚至一度萌生了想要去死的念頭。”

    “他又何嘗不是個騙子?”薛知微低頭看着那支簪花:“我遇見他時,就已經將自己的全部過往盡數告知,他可以選擇不跟我在一起,但他沒有。他知道我沒有安全感,知道我需要人照顧,需要人呵護,需要人寸步不離的守着我,可他呢,成親前是一個樣,成親後又是另外一個樣。男人都是騙子,都是擅長演戲的騙子。”

    “他騙了你什麼?他難道沒有傾盡全力的對你好嗎?”刑如意反問,眼底帶着些對薛知微的厭惡。

    這世上,總有那麼一些人,認爲全天下都是欠她的,認爲全天下的人都有義務對她好。可她呢,她有回報過身邊人寄予她的愛和善意嗎?

    “你知他家境普通,卻張口問他索要兩根小黃魚作爲彩禮。那時,你可考慮過他的爲難?”

    “那是我娘要的,不是我要的。我爹早逝,我娘把我拉扯長大不容易,她過怕了沒錢的日子,也擔心我日後會過沒錢的日子,所以未雨綢繆,多要些,也是正常的。”

    “好,就當是你娘要的,就當是你一個做女兒的沒辦法勸說自己的母親。那我問你,你是不是告訴他,只要將這兩條小黃魚給了你娘,你就願意跟着她過窮日子,苦日子?”

    “是!”

    “那你過了嗎?”

    “我沒過嗎?”薛知微咬了咬嘴脣。

    “你沒過!”刑如意冷冰冰的指出這個事實:“你明知道湊出那兩條小黃魚對於他和他的家庭來說已經傾盡了全力,卻依然貪婪的打着愛的名義在索取。你讓他爲你置辦衣裳,置辦當下最時興的衣裳,他緊衣縮食,東挪西借的給你買了。你說姑娘出閣,婆家得準備金銀首飾,他爹孃咬牙將家裏所有值錢的東西都變賣了給你湊齊。你說成親是一輩子的事情,要辦的風風光光,他跟他爹孃寧可舉債,也儘量給你辦風光了,可你還是不滿意。”

    “那樣的也叫風光嗎?”

    “風光不風光的要看跟什麼人比,對他來說,那已經是他傾盡全力,能夠給予你的最好的婚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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