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如意胭脂鋪II >地府篇 第171章 佛手(22)
    從高家出去的時候,刑如意留意到了村長之前所說的那口水井。那是一口在她原本的世界裏不多見的小口井。井口比地面略高,井口大小也就只能勉強塞進去一個身形瘦小的孩子。水井上還架着井架,但井架上並沒有繩索,井口旁也沒有放置打水用的木桶,想來是已經廢棄了。

    距離井口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刑如意已經感覺到了明顯的不舒服。那種不舒服,不是來自於生理,而是心理。

    這種心理,很多人都有。例如,當你從一片亂墳崗經過的時候,即便太陽很高,即便周圍有很多人,你依然會覺得心裏發毛,不舒服,甚至會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到處去看,既害怕,又期待着能夠看見什麼似的。

    刑如意帶着這種莫名糾結的,不舒服的心理靠近了那口水井。因爲才下過雨,井口附近有積水,而且那些積水正慢慢的像井裏滲着。井口高出地面的地方,是用圓形的石頭切成的,遠處看着還算規整,走近了,才發現是凹凸的,甚至石頭跟石頭中間還有些縫隙。伸手碰了下,石頭很涼,且帶着一種黏膩感。就在刑如意打算把手收回來的時候,一縷頭髮纏上了她的手指。她扯了下,發現那頭髮纏得很緊。

    刑如意觀察了一下,發現那頭髮是夾在石頭縫隙裏的。她先是拽了拽纏在自己手指上的那一部分,發現頭髮纏的很緊,而且有想要勒緊皮肉裏的感覺。實在沒轍,就想着把全部的頭髮從石頭縫裏給拽出來,在慢慢處理纏在手指上的這些。她用足了力氣,卻沒能把頭髮拽出來,反而讓自己被那股力量牽引,直接趴在了井口上。

    從井口向下,她看見了一張慘白的臉。那臉,像是在水裏已經泡了很久得到樣子,兩隻眼睛鼓漲的像青蛙,嘴脣亦是黑紫的顏色。

    “啊!”刑如意大叫一聲,雙手撐着井沿,想要爬起來,那些原本鋪在水面上的頭髮卻舞動着朝她襲了過來,且有一縷準確的纏住了她的脖子。

    “下來啊!下來陪我啊!”

    詭異的聲音,伴隨着那雙睜開的眼睛,鑽到刑如意的耳朵裏。她一邊掙扎,一邊在心裏罵着狐狸:“臭狐狸,死狐狸,我都要死了,你怎麼也不管我。”

    纔在心裏罵完,就感覺纏在自己脖子上的那些頭髮抖了一下,呲溜呲溜又縮回井裏去了。刑如意趕緊起身,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脖子上又一道淺淺的勒痕,是剛剛那縷頭髮留下的。除此之外,她的胳膊上,手上,手腕上,也留下了不少被頭髮糾纏的痕跡。

    她坐在井邊,看着狐狸,眼帶埋怨的問了句:“你是故意的嗎?”

    狐狸搖頭:“我靈力受損。”

    “對哦!”刑如意拍了下自己的頭:“對不起啊,我給忘了,只記得你是修行千年的老狐狸,忘了你靈力受損的事情了。那,我剛剛在心裏罵你的話,你沒聽見吧?”

    “聽見了。”

    “聽見了?”刑如意嘻嘻一笑:“那你生氣了?”

    “沒有!”

    “爲什麼沒有?是不是因爲你喜歡我,所以纔不跟我生氣的。”

    “不是。”狐狸一本正經的說:“老人家不屑於跟孩子置氣。”

    “孩……好吧,跟你比起來,我的確是孩子,而且還是那種小了好幾代人的孩子。”刑如意自個兒順了順氣,指着井口問狐狸:“剛剛那個是什麼?也是怨氣化成的嗎?對了,我趴在井口的時候看到了一個女人,不是小女孩兒,是個年紀應該比我還要大些的女人。這死在高家院裏的,難不成,還有旁人?”

    “想知道?”狐狸問,看着刑如意脖頸上的勒痕。

    “想知道。”刑如意點頭:“我答應了那個村長,也承諾了芝芝娘,這答應和承諾的事情總得做到吧。這行兇的若只是那高升還好,憑着你的千年道行,隨隨便便也能把他給虐成個渣渣。可如果這院子裏還藏着別的什麼更兇的東西,被咱們給忽略了,豈不是要害更多人。”

    “我知道了。”

    狐狸走到井口,聞到了從井裏蔓延出來的那股讓人作嘔的腥臭味兒。他將手覆在井口上,沒一會兒的功夫,就從井裏抓了個東西上來。

    刑如意一看那東西,就有些懵了。因爲狐狸抓着的,是隻布偶,且是一隻差不多要被井水泡爛了的布偶。

    “這就是我剛剛看到的那個東西?”刑如意也聞見了那股難聞的味道,用手捂住了鼻子。

    “你剛剛看到的應該是附在這布偶身上的女煞。人死爲鬼,鬼修爲煞,若是修到極致,便是修羅。這世間,每天都有人生,也每天都有人死,死了那麼多的人,見鬼的卻沒有幾個。你可知這是何故?”

    “因爲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見鬼的呀。”刑如意指着自己的眼睛:“除非你長了一雙陰陽眼。”

    “非也,世人看不見鬼,除了自身的修爲不夠之外,還跟鬼有關係。這新鬼,沒什麼本事,甚至連最基本的嚇人的本領都沒有。他們大多也都規規矩矩,在變成鬼的那一刻,就跟着鬼差去了地府報道。少數的鬼,會因爲眷戀凡間,或者心中尚有不能平復的遺憾,選擇用託夢的方式來告訴自己的親人。還有極少數的鬼,會因爲心懷怨念,變成惡鬼,通過吸食活人的陽氣,來修行作惡。

    這鬼煞,是介於心中尚有不能平復的遺憾和心懷怨念之間。想要從鬼到煞,起碼得幾十年纔行。還有,鬼煞不能以鬼的形態留在世間,因爲每個地方都有管轄的鬼差,一旦發現,輕則拘拿,重則魂飛魄散。”

    “所以,這鬼煞是寄生體,而這個布偶就是她寄生的地方。”刑如意盯着那個布偶:“那要怎麼才能把她給請出來?”

    “摔兩下就行。”狐狸說着,將手中那個布偶重重摔在了地上。

    一瞬間,風雲變色,原本已經放晴的天空瞬間又陰暗下來,整個高家大院更是黑的一塌糊塗。刑如意自覺不妙,正打算往狐狸那邊靠去,還沒移腳,就落到了某隻狐狸熟悉的懷裏。

    “站着,別動。”

    “這鬼煞好厲害,還能管天氣。”

    “你的鬼術若是修成了,比她還要厲害。”

    “那我會變成什麼?”刑如意小聲的問:“鬼術這兩個字,總感覺像是來路不正的旁門左道。我該不會修着修着,也變成什麼怪物吧。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寧可不修,我寧可一輩子當個凡人。反正你活的比我長,又有法力,有你護着我,也出不了什麼事兒。”

    “那就不修吧。”

    眼看着一股黑風襲來,狐狸摟着刑如意的腰,原地一個旋轉,竟藉着她的腳將那黑風給踢散了。

    黑風落地,化成一個穿着黑衣的姑娘。姑娘眉清目秀,與方纔趴在井口上看到的那個女鬼,沒有絲毫相處之處。嗯,也不能說是絲毫,鼻子還是挺像的。

    “你是誰?你怎麼會在高家的這口水井裏?”刑如意問着,見黑影姑娘猶豫,忙有補了句:“你不要怕,我們也不是特意來捉你的,就是想要弄清楚,這高家大院裏究竟發生了什麼,跟你有沒有直接關係。”

    “你們,也是高家的人嗎?”黑衣姑娘問。

    “你瞧着我們像是高家的人嗎?”刑如意不答反問。

    黑衣姑娘盯着她跟狐狸看了半響,輕輕搖了搖頭:“你們不是,高家的人,各個心懷鬼胎,纔不會像你們這般。”

    “那你呢,你是高家的人嗎?”

    “是,可我後悔我是。”黑衣姑娘移了下腳:“我跟他是盲婚啞嫁,成親前,我們誰都沒有見過對方。成親的時候,我十六歲,他十七歲。洞房花燭夜,當他把我的紅蓋頭掀開的那一剎那,我們都愣住了。因爲他,是個長相很好的俊俏男子,而我在他眼裏,也是個長得很可愛的小姑娘。他上過私塾,跟這個村子裏大多數的男子都不一樣。那些男子,多半是粗俗的,且不怎麼講究。他不一樣,說話很好聽,做事很規矩,最重要的是,他愛乾淨,也從不認爲自己是男子,就比女子金貴多少。天熱的時候,他會給我擦汗。天涼的時候,他會早早的鑽到被子裏,先暖熱一塊兒地方給我,然後自己再去暖另外一塊兒地方。我從來沒有想過,他會像後來那樣對我。”

    “他變了心?”

    “倒也不能說是他對我變了心,只能說,我在他心裏,沒那麼重要了。婚後三年,我一直沒能懷上孩子。原本對我還不錯的婆母日漸挑剔。迫於無奈,我只得給他納了一房妾氏。那妾氏進門時,他向我保證,終日一生,只愛我一人。納妾,不過是給高家留個後。”

    “你信了?”

    “我如何能不信?我們夫妻三年,他從未騙過我什麼,我當然會信他。”黑衣姑娘嘆息着說:“可人心終歸是肉長的,小妾亦是人,活生生的,知冷知熱的人。她雖不及我生的好看,卻比我擅長做農活。我在家洗刷縫補的時候,她與公婆,夫君都在田地裏忙活。他們白日裏在一起,到了晚間,還要在一起。不管他是真的願意,還是假的屈從,他們都是在一起的。長夜漫漫,我卻只能守着孤燈熬着。因爲婆母說了,說要我懂事,不應該膩歪着他,讓高家絕了後。”

    “生兒育女又不是一個人的事兒,萬一是他生不了呢?怪在你頭上,豈非冤枉。”

    “是冤枉,我的確很冤枉。”黑衣姑娘說着,落寞的一笑,笑容裏還帶着幾分嘲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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