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如意胭脂鋪II >地府篇 第209章 紫草膏(2)
    “子霖,這不是你的錯,是我命該如此。”

    紅袖站在孟子霖身後,她想伸手去抱一抱他,手指卻再次從他的身上穿過。她無助的看着他,甚至後悔因爲當初執念太深,而來尋他復仇。

    “若是……若我早知你會對我生出感情……若我早知我會對你生出感情,說什麼,我都不會來尋你的。”

    孟子霖初見紅袖是在他打算逃出兵營的時候。  他本不叫孟子霖,而叫做孟朗,是孟家奴僕之子。朝廷徵兵,因孟家得罪過當地的官員,人家指名道姓,一定要讓孟老爺的獨生子孟子霖參軍。孟子霖,只是一介文

    弱書生,讓他去當兵,等於讓他去送死,孟老爺三代單傳,就這麼一個獨苗當然捨不得。  孟家有個奴僕,生有三個兒子,孟朗是老大,且年紀身形都與孟子霖相仿。於是,孟老爺與孟朗的父親做了筆交易,只要他讓孟朗頂替孟子霖去當兵,孟老爺就讓孟

    朗的兩個弟弟去念私塾,這萬一兩個孩子當中有一個高中,那孟朗的父親,甚至族親都可以雞犬升天,從此脫離奴籍。  這麼好的事兒,孟朗的父親自是求之不得,很爽快的就把孟朗送了出去。這若是有志男兒,巴不得去戰場上立功,可孟朗自幼求的不過是衣食無憂,對於上戰場打仗這種事情是想都沒想過。一路上,他又聽了不少人講戰場上的事情,越聽這心裏就越是害怕,於是,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他趁人不注意,打算悄悄的從兵營裏逃出去

    。  可那營地太大,他又是剛來不久的新兵,加上兵營看守森嚴,他在營地裏摸了大半天,竟摸到一個副將的營帳邊兒上。就在他察覺不對,準備離開的時候,聽見了一

    女子的慘呼。緊跟着,一個衣衫凌亂的女子從營帳裏跑了出來,邊跑邊喊救命。  孟朗正想出去,卻看見那副將拎着酒壺出來了。他一邊喝酒,一邊招呼手下將那女子給捉回來。女子拼命叫喊,說自己並非營帳裏的姑娘,而是被副將強行擄來的,

    希望他們可以放過她。可那些人,哪裏肯定,直接將姑娘抗起扔到了副將跟前。  姑娘被撞的七葷八素,嘴角都淌出了血來。就在她掙扎着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她看見了孟朗。她張開嘴,想要向他求救,卻發現他拼命的對自己擺手。姑娘的眸光

    一下子涼了,臉上也露出了絕望的神情。  那些人並不會憐香惜玉,就在姑娘露出絕望的神情之後,副將丟下了手裏的酒壺,將姑娘抗在肩上,回到了營帳。那個晚上,孟朗聽到了生平中最爲淒厲的叫喊聲和

    哭聲。那些聲音,一直到現在,還時常回蕩在他的腦海中。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營帳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躺下去的,只知道閉上眼睛,眼前就會浮現出姑娘絕望的神情,以及她說的那些話。她說,她不是營帳裏的姑

    娘,她是附近的村民,是好人家的女兒。  第二天一早,軍營裏炸開了消息,有個姑娘死了。他跟着看熱鬧的人走過去,看見一個紅衣女子橫屍在副將的營帳前,仰面而臥,身下一灘血跡,將衣衫浸透,且尚

    未來得及乾涸。姑娘哪裏穿的是紅衣,分明就是素衣被血給染紅了而已。

    那副將說姑娘是奸細,是想要行刺他的,幸好被他給識破了。

    奸細?

    哪家奸細會是這樣一個柔弱不堪的姑娘。

    哪家的奸細,會被折磨的滿身是傷,且這麼衣不蔽體的死在副將的營帳外頭。

    可就是如此拙劣的辯駁之詞,整個營地裏竟無人反駁,就連大將軍,也示意讓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沒有人願意靠近姑娘,因爲覺得髒兮兮的,只有孟朗從人羣中站了出來,並且表示,願意幫着副將將姑娘的屍體給處理了。他在營地旁,尋了處還算不錯的地方,脫

    下自己的外衣,裹在姑娘身上,然後挖了個坑,將姑娘給埋了。

    若事情到此爲止,或許還是好事。

    可事情,只是剛剛開始。  就在孟朗將姑娘的屍體掩埋後的當天晚上,那個副將被殺死了在營帳裏,緊跟着是那些助紂爲虐的,冷眼旁觀的,一時間,整個營地裏人心惶惶,都說是那奸細回來

    復仇了。

    冤魂復仇,在孟朗看來,更像是無稽之談。  可就在姑娘死後的第三天夜裏,孟朗看到了那個姑娘,她一身紅衣,面色蒼白的站在牀前,她的手指甲很長,且全都是黑色的,而那些黑色的指甲,此時正掐在他的

    脖子上。他應該害怕的,可奇怪的是,他心裏竟沒有一絲一毫的害怕,有的全都是自責和愧疚。

    他對着姑娘笑了笑,然後緩緩的閉上了眼睛。等了半天,想象中的疼痛卻併爲如期而來。

    他睜開眼,看見姑娘一動不動,仍維持着剛剛的姿勢。  “爲什麼不叫?”姑娘問他:“他們,那些人,在看見我的時候都會叫,而且會哭着求我,求我放過他們,就像我當初哭着求他們的時候是一樣的。你呢,你爲什麼不叫

    ,爲什麼不求我放過你。”

    “因爲我該死!”孟朗沒有絲毫的猶豫:“雖然我知道,就算那個時候我衝出來了,我也一樣救不了你,但至少我可以幫你說句話,然後跟你一塊死。”

    姑娘看着他,沒有吭聲。  “我只是個小兵,而且還是個身不由己的小兵。我不叫孟子霖,我叫孟朗,我是頂替別人來這裏當兵的。”孟朗苦笑着:“我其實特別膽小,特別害怕死,我沒有辦法想象自己的身體被敵人的長矛刺穿時的感覺,也沒有辦法想象自己的腦袋被敵人砍下來,還能在地上滾幾圈的場景,更沒有辦法想象自己被敵人的馬蹄給踐踏死的畫面。我害怕,我特別特別的害怕。可我沒辦法,我只是一個奴僕的兒子,我家老爺不願意讓他自己的親生兒子來送死,於是就把我給送來了。你看看,不光你沒有選擇,我也沒

    有。”

    姑娘看着孟朗在哭,猶豫了一下,將自己的手給收了回來。  “我知道,從我走進這裏的時候我就知道,我肯定會死的。就算今天不死,明天不死,遲早有一天還是會死的。若是死在你的手裏,好歹我還能留具全屍,說不準,他們還會通知我爹孃把我帶回去,將我安葬在家鄉的土地上,墓碑上也還能刻下我的名字。可若是死在戰場,我可能連屍體都找不着,也沒有人會記得我,沒有人知道,我

    其實不叫孟子霖,我叫孟朗,我原本的名字叫做孟朗。”

    “你也是個可憐人。”姑娘喃喃的說着。  “我哥也是被他們給抓來的,他也跟你一樣,都是被迫成爲另外一個人的。我爹孃死的早,家裏就我跟我哥哥相依爲命。我離開村子,來到這裏,就是希望還能再見我

    哥一面。可我等了一年,兩年,三年,始終都沒有我哥哥的消息。  後來……後來我在他們張貼出來的紙上看見了那個名字,那個原本不屬於後來卻變成我哥的名字,我按照他們說的,來軍營裏領取我哥的屍體。可他們卻將我帶到了另

    外一個營帳裏,還說我原本就是那個帳子裏的人,是私逃出去的。  沒有人幫我說話,也沒有人聽我說話。又過了幾天,我就被送到了那個混蛋的營帳裏。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小姑娘,我只是想要帶我的哥哥回家。我不懂什麼民族大義

    ,也不懂什麼叫爲國犧牲,我只知道,我是個清清白白的姑娘,我不是那個帳子裏的,他們就算是英雄,也不能欺負我,不能!”

    “對不起!”孟朗說:“我沒能救你,我也救不了你。”  “不關你的事。”姑娘把手給收了回去:“其實,我心裏知道,我是不該恨你的。你跟我哥一樣,都是身不由己的小兵。他是將軍,他可以打你,可以殺你,甚至可以污衊你,但你什麼都做不了。你家裏有妹妹嗎?如果有的話,寫信告訴她,就算有一天你死了,也千萬不要到這裏來。你回不回去不要緊,重要的是,她一定要待在家裏,

    不會像我一樣,來了就再也走不了了。”  “我沒有妹妹,我只有兩個弟弟,我們家老爺答應了我爹,只要願意讓我頂替他兒子來送死,他就讓我的兩個弟弟去念書。他還說,萬一我兩個弟弟裏頭有一個爭氣的,我們家就再也不用給他們家做奴僕了。我爹勸我,要我一定得給我的兩個弟弟考慮。我是哥哥,我也很愛他們,我也想他們將來能夠出人頭地,可是我……也想被人在乎

    啊。”

    孟朗哭得傷心,像個柔弱無助的孩子。  姑娘看着他,笑了笑,隱沒在了營帳裏:“孟朗,我暫時先不殺你了。你要記得,你的命是我的,是你欠我的。所以,你得好好活着,千萬不要死在了敵人的刀下或者是馬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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