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葉子從枝頭墜落,在山風中被扯來扯去,落地後依舊翻滾不停。
葉清玄思緒萬千,目光卻呆呆注視着那片墜落的葉子,久久不語。
“葉公子”
一聲輕柔的呼喚,讓葉清玄從思緒中清醒。
“姜姑娘。”葉清玄輕輕轉頭,樹蔭下,姜斐然一襲黃色宮裝,亭亭玉立,絕色姿容一如往昔,只是她絕美的容顏之下,潛藏着一縷幽傷。
葉清玄調侃一笑,道:“天下漸趨大定,爲何爲國爲民的姜仙子反倒有些清減了該不會是道宗又惹你生氣了吧”
“他走了。”姜斐然淡淡道,一抹哀痛從眼神中一閃而過。
他走了什麼意思
李道宗這個小子真是的,每次心情不好的時候,老是耍脾氣,玩失蹤,這委實不是什麼好習慣。
哪怕自己名義上的父親是個王八蛋,親生的父親又死在自己懷裏
呃
算了,如果自己是李道宗,恐怕心裏也亂得什麼似得
葉清玄乾笑兩聲,說道:“道宗兄遭逢大變,出去散散心也是正常。相信過不了多久,他就會”
“他不會回來了。”姜斐然又是淡淡的答道。
這一次,卻讓葉清玄變得錯愕了。
“他身上本就有劍神的影子孤傲、寂寞,是我把他的寂寞抹殺,而你把他的驕傲踐踏”姜斐然的口中,幽幽地說着讓葉清玄目瞪口呆的話,“但自從李慕禪死了之後,死在他的懷中之後,我已經感覺到,那個寂寞、孤傲的李道宗又要回來了。因爲他要報仇,他要雪恥,他要繼承劍神的意志所以他必須離開我,離開你”
看着猶帶淺笑的姜斐然,緩緩說着這件本應傷心欲絕的事情,葉清玄突然覺得嗓子發乾,微微有些犯傻地問道:“你很傷心”
“不相反,我很快樂。”姜斐然嫣然一笑,道:“因爲,只有這樣的李道宗,纔是我當初最愛的那個小劍神劍本無情,求證劍道又豈能多情他找回自己,我又怎麼會傷心”
一邊說着,姜斐然默默低頭,雙手按在小腹上,臉上散發出從未有過的母性光芒,不停地摩挲,摩挲
接着,突然失笑出聲,用低得不能再低的聲音,喃喃道:“更何況,他已經爲我留下了最寶貴的東西,我開心還來不及呢”
震驚。
這次可是再一次的震驚。
葉清玄無言以對。
李道宗
你小子算不算拋妻棄子啊
李道宗,終於還是踏上了劍神的道路。
當年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李道宗是年輕的,自負的,狂傲的卻唯獨少了劍神本該具有的寂寞。
他愛上了一個女人,甚至願意跟這個女人生一個孩子。
他也不再孤單一人,有了女人,有了朋友,有人陪他等、有人伴着他、有人傾聽他、有人理解他,有人陪他大醉,有人陪他大笑他不再孤單一人,在形式上,在感情上,他都有了寄託。
從那以後,他不再自負,不再狂傲,他的格局已經改變,他成了世間少有的青年高手,很多時候,很多人,都齊齊相信,以李道宗的天賦和性情,早晚會追上他“伯父”劍神李慕禪的。
劍本無情,求證劍道又豈能多情
他似乎離得劍道越來越遠。
尤其是劍神之道。
多少年來,“劍神”李慕禪的劍道,便是無情。
李慕禪天生就是劍神,所以他天生無情。
而李道宗不是,他是一個人。
也始終想要擺脫“伯父”的影子。
可是,劍神之死,讓李道宗覺醒了。
從那一刻起,他終於不再排斥“劍神”的影響,而是專心想要成爲第二個劍神。
此時,他要證明的,不是他自己,而是要證明“劍神”這個稱號,絕不容許有任何的瑕疵和玷污。
他要成爲“劍神”,他要極情於劍,無情於人。
但沒有任何人可以割裂自己的人性和情感。
李道宗的做法很絕。
要走出人性情感的局,首先就必須入局。
他跟姜斐然在一起了,然後,給了那個傻傻愛他的女人一個孩子,一個屬於他們兩個人的孩子
於是,那個女人也就有了依靠,有了寄託,哪怕那個男人至此離她遠去,也毫無怨言。
當初,那個男人是她的男人,是她的愛,如今,那個男人是她的偶像,是她的神
葉清玄完全的無言以對了。
他知道,這個時候,無論是對李道宗,還是對姜斐然,他都已經無能爲力。
原本在他的想法中,李道宗與姜斐然喜結連理,在一劍山莊逍遙度日,再生幾個劍神之子,妥妥的完美人生,完美結局。
可別人的人生,終究是別人的,不以自己的喜好爲轉移。
當李道宗拋棄看似完美的人生,重新迴歸寂寞冷傲的修行之路,葉清玄的感覺,就像是長年追看一本極爲喜愛的小說,偏偏最後的結局是自己最討厭的一樣
一盆冷水兜頭而下,讓他瞬間清醒。
自己,就是一個旁觀看熱鬧的人。當初的行爲,現在看來,都是如此的幼稚和可笑。
別人的悲傷和幸福,幹自己屁事自己又操得哪門子閒心
不僅僅是自己的行爲有些多餘,就連被圍觀的當事人,也未必高興。
人,還是多爲自己着想一些比較實際。
所以啊
李道宗,姜斐然
你們愛咋咋地吧。
葉清玄突然變得意興闌珊,對於二人的感情,無可無不可地“嗯”了一聲。
姜斐然似乎突然醒悟,不明白爲何自己突然說出這麼隱祕的事情,臉色不由得一紅,連忙道:“我的話有些多了。葉兄,再過一段時日,我可能就要回到凌雲宮的後山,不再涉足江湖。但有件事我必須通知你”
“何事”葉清玄肅容問道。
姜斐然嘆息一聲,道:“道宗離開了一劍山莊,不僅僅是爲了追尋劍道,更是因爲李幕儒回一劍山莊了。”
李幕儒
葉清玄噁心地搖晃了一下腦袋。
這個江湖
就不能消停個一時片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