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不是被嚇傻的,而是感覺自己的腦子有些轉不過彎兒來。
絡腮鬍的一番話,透露出了太多的信息,同時,也留下了數不清的疑問。
羅森首先聽到了兩個地名。
清河村。
徐州州府。
前者是羅森的家鄉,後者則是他現在所在的地方。
當然,這件事情對於此事的羅森而言,意義並不大。
除此之外,絡腮鬍還告訴了羅森七七的全名。
有意思的地方來了,既然七七是羅森的妹妹,那麼,她爲什麼姓陳
這還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絡腮鬍竟然懷疑羅森是殺害刀子的兇手
羅森大概知道自己的嫌疑所在。
因爲他有動機。
而且當他被絡腮鬍抓住的時候,估計距離案發現場也不太遠。
但問題在於
刀子竟然死了
怎麼死的
什麼時候死的
太多的疑問縈繞在羅森的腦中,讓他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反應。
片刻之後,羅森才下意識地問道:“刀子死了那七七呢”
羅森的反應似乎並不令絡腮鬍爲之意外,他只是略顯失望地搖了搖頭:“這件事,不應該由你告訴我嗎”
於是羅森如條件反射般坐直了身體,連聲道:“大人冤枉啊刀子不是我殺的我,我是無辜的啊”
絡腮鬍沒有迴應,只是沉默地盯着羅森,彷彿要在他的臉上看出朵花兒來。
見狀,羅森只能繼續爲自己解釋道:“大人您覺得,以我這小身板兒,能是刀子的對手嗎再者說了,要是我有那本事,哪裏還用帶着七七逃亡要是那就不會死了”
羅森從來沒有學過表演,在撒謊方面也算不上有多少天賦,但很明顯,最後這句話,是他刻意爲之。
他努力回想着那位不知名的夥伴交代遺願時的一幕幕,眼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了一絲悲傷。
羅森不知道對方是誰,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叫什麼。
但有一件事羅森是知道的。
他們彼此之間絕對不是陌生人。
因爲對方在臨死之前,喚了他一聲“森哥”。
絡腮鬍看着羅森臉上的黯然,輕輕皺了皺眉頭,開口道:“你是指的袁巾吧聽說你們兩人關係極好,卻又不是同鄉,事實上,袁巾早在三年前便在州府的東昇酒樓做工了,我很好奇,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羅森心中一抖。
原來他叫袁巾。
“不過是同病相憐罷了。”羅森的回答有些含糊,卻也算得上是合理。
聞言,絡腮鬍也不再追究此事,大概是因爲他早就知道羅森與袁巾的死沒有什麼干係。
於是話題又回到了最開始的那一個。
“你說刀子不是你殺的,那你覺得是誰殺的”
羅森苦笑着擡起頭來,嘆道:“我哪裏知道不過,刀子是怡花坊的金牌打手,想必這些年結下的仇家也不少吧”
絡腮鬍冷哼一聲道:“真的這麼巧嗎”
的確是有些太巧了。
羅森正帶着妹妹在逃避刀子的追捕,他的好友袁巾纔剛剛被刀子等人毆打致死,如無意外的話,羅森的下場估計也好不到哪兒去。
刀子死了。
陳七七下落不明。
羅森於命案現場附近被抓了個正着。
不管怎麼看,都有些像是羅森爲了給好友報仇,爲了保護妹妹而殺了刀子,隨後發現絡腮鬍等人追來後,讓陳七七先行逃走,自己留下來斷後。
這個故事合情合理,除了一件事情。
也就是在最開始的時候,絡腮鬍問羅森的那個。
以羅森的這副小身板兒,在正常情況下,是絕對殺不了刀子的。
別說殺了,就連打都沒可能打得過。
不過瞬時之間,羅森便已經理清楚了整件事情的邏輯關係,要不怎麼說他腦子快呢。
於是羅森得出了一個非常重要的結論。
要麼,面前這個絡腮鬍根本就是個沒什麼本事的黑捕快,如今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爲了把自己當做替罪羔羊扔出去,好儘快了結這個案子。
要麼,就是對方在詐自己
念及於此,羅森心中總算是有了數,不禁慢慢彎下了身子,對絡腮鬍道:“大人想聽真話嗎”
絡腮鬍看了眼羅森的小動作,卻絲毫不在意,只是點頭道:“你說。”
“刀子的確不是我殺的,我也並不知道我妹妹究竟逃去了哪兒,現如今是生還是死,希望大人能夠明察”
言罷,羅森已經將兩根手指伸進了靴子中,迅速夾出了一個紙團兒。
那當然不是紙團兒,而是來自袁巾的遺物,一張價值五十兩的銀票。
羅森將其遞到了絡腮鬍的眼前。
如果對方是一個見錢眼開的黑捕快的話,羅森覺得,這張銀票很有可能能贖回自己一條命來。
如果對方並非貪官污吏,那麼
絡腮鬍看着羅森手中的銀票,眼中終於透出了一絲意外:“這是”
“這原本是我打算攢來爲七七贖身的錢,現在”
聞言,絡腮鬍的臉色頓時冷了下來,沉聲道:“世人皆知,我裁決司向來秉公執法,從不收受賄賂,你這般做了,恰巧說明你心中有鬼”
話音未落,羅森趕緊開口道:“大人誤會了,這些銀兩並非是我贈予大人的,而是希望,不論此事的結果最終會如何,大人都能替袁巾收一收屍,不說買多好的棺槨,哪怕是一張草蓆也是好的。”
此言一出,絡腮鬍目色中的怒意微斂,卻仍舊留存着一絲質疑,隨之道:“若你當真無罪,自然可以活着從這大牢走出去,又何需求助於我”
羅森苦笑着嘆了一口氣:“大人覺得,即便我走出了這座大牢,還能活着離開州府嗎”
絡腮鬍難得愣了一愣,這才皺着眉道:“你是指怡花坊”
羅森爲之默然。
事至於此,羅森能做的已經都做了,接下來,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好在下一刻,他便感到指尖那微薄的重量消失了。
絡腮鬍收走了銀票。
這是一個好跡象。
不論對方到底是不是貪財枉法之輩,羅森都爲自己贏得了非常重要的喘息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