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漁眨眨眼, 淚水瞬間在眼睛上形成一層保護膜, 她擡頭, 看着空氣裏跟霧一樣的黑灰色東西,心裏有些難受。
“我要回去。”她含着淚, 喃喃道, “找爺爺。”
“”商年靜默片刻, 點點頭, “好。”
倆人回去的時候,老陸頭已經腿腳發顫地站在原地等着了。見到他們,忙揮了揮手。可卻因爲蹲坑蹲得腿腳發顫,並不能往前多走一步路。
陸漁撲進老陸頭懷裏,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爺爺”
“咋啦咋啦”陸老頭心裏一驚,摸着她的頭, 眼睛惡狠狠地盯着商年, “是不是商年他欺負你了你跟爺爺說,爺爺爺爺叫他爺爺打死他”
阿漁自小到大,就沒哭過剛纔她是跟着商年一起走的,這會兒哭成這樣, 不是他還能是誰
商年:“”
商年神色糾結,捏着草根的手指微微動了動, 最終卻只是給出三個字,“不是我。”
“不是你不是你還是誰”老陸頭火冒三丈, 瞧着陸漁眼淚掉的越來越快, 滿心怒火。
這不就是被欺負狠了的樣子嘛
商年沉默, 捏着草根的手更靠近了鼻子一些,幾乎要塞到鼻孔裏去,這才迅速出手,一把把陸漁從老陸頭身邊扯了出來。
老陸頭現在就是不聞其臭的境界,他自己沒什麼感覺,焉不知兩人因爲離他太近,這個除臭的草根都快沒用了。
果然,一遠離老陸頭,除臭的草根又開始發揮它原有的作用。陸漁眨眨眼,緩和了一會兒,又想往老陸頭跟前去。
商年咬牙,不想說話,卻又不得不說,磨着後槽牙道,“你傻啊”
這一開口,瞬間有臭味鑽進來,他臉色又黑沉了幾分,嚇唬她,“再敢往那邊去,我打你”
要不是爲了剛纔分草的革命友誼,他根本不會靠近老陸頭
救她一次就好了,再不想來第二次
老陸頭瞧他嚇唬陸漁,瞬間火起,捋起袖子,“你敢兇阿漁”欺負他家阿漁的賬還沒算清呢,又來一樁
商年:“”他本就警惕着老陸頭,見人要往這邊來,他拎着陸漁就往相反的方向躥。
老陸頭追了追,沒追上,叉腰站在原地,怒目而視,“你給我站住”
商年現在一個字兒都不想說,緊緊閉着嘴巴,步步遠離。注意到老陸頭腿腳的靈活性,再聯想到那塊紫色的肉,商年不禁低頭去看手裏拎着的陸漁。
陸漁眨眨溼潤的眼睛,對上他的,凝神片刻,眸子有了幾分如釋重負的喜悅,“沒有了”
什麼沒有了
商年聞言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他悄咪咪地把草根從鼻子底下移開一點兒,又移開一點兒,最後確定沒了臭味,才丟下陸漁,可手裏捏着的草根仍舊沒敢鬆開。
奇怪,真的很奇怪,這些氣味沒有疊加的情況下,消散得如此之快。
然而沒等他反應過來,陸漁帶了泥的爪子就扒拉上了他遒勁有力的大手,“快扔”
商年一凜,幾乎不假思索地掄圓了胳膊,把草根遠遠拋了出去。只是到底晚了兩秒,手上沾染了幾分剛纔辣眼的味兒。
有些潔癖的商年簡直想以頭搶地。
他上輩子是欠了他們爺孫倆嗎爲什麼要如此對他
陸漁覺察出他的怨念,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手裏的那半截草根塞他手裏,“用我的,等會兒丟。”
她的這半截沒有變臭。
商年咬牙屏氣:“謝謝。”
空氣裏辣眼睛的臭味兒散去,商年手上的味道便顯現出來了。要過來教訓他的老陸頭一靠近,眼睛就先紅了一圈,幾乎是本能的,迅速後退。
“這是什麼味兒”老陸頭震驚了,“怎麼這麼辣眼睛”
商年不語,定定看着他,隱隱帶有譴責的視線不曾離開半分。
一切盡在不言中,大概就是這樣。
可惜老陸頭以爲年輕人在長輩面前放了屁,太尷尬,才成這個呆愣愣的樣子,沉默了半晌,撓撓頭,當做剛纔的那一幕沒有發生過,朝陸漁招招手,“阿漁,來爺爺這兒。”
太臭了,真的太臭了
“嗯。”老陸頭拉着陸漁到一邊兒,悄悄問道,“阿漁,商年他沒欺負你吧”
陸漁搖搖頭,看着老陸頭,認真中肯地說道,“是爺爺,欺負商年。”
也欺負了阿漁。
“啥”老陸頭愣了一下,他全程都蹲在草叢處,連商年的一根手指頭都沒碰,怎麼可能欺負他
陸漁不再糾結之前的問題,想快快把事情解釋清楚,“爺爺以前,喫過什麼”
排泄物太繁雜,纔會有剛纔那種極致難聞的味道。
“以前”老陸頭楞了一下,藉着手電筒的光,猛然明白她在問什麼。
剛纔
“爺爺早年間,是個童子軍成員,跟着大人們爬雪山過草地,還經歷過化學戰,只要能活下來,能繼續抵抗侵略,什麼都喫過吶。”老陸頭笑笑,“還喫過土。”
這次嘔吐加上排泄,像是把他體內經年積累的髒東西都給排了出去,應當是極臭的吧
老陸頭有些心虛,他剛纔還把那辣眼睛的味兒給賴到商年身上了
商年牢牢抱着懷裏虛無的東西,竭力控制着臉上肌肉抽動的幅度,面無表情地問。“送去哪兒”
“樓上。”陸漁望了望屋頂,收回視線道,“他要死了。”
身上的金光被死氣侵蝕,他活不過六百個數。
商年有一個多月沒有回首都,雖然不清楚樓上住着誰,但是有肖宇那廝在,想也知道那是不低於自家爺爺的存在。
那些人,都是國之脊樑
商父聽到“樓上”二字,霍地站起來。在商年動作的同時,他也立即動作起來,招呼商年跟上,一把抄起陸漁就往樓上衝。
這個節骨眼上,樓上那位絕對不能出事兒
“誒誒”老者再次被商年薰得幾欲作嘔,瘋狂拍着他的胳膊,掙扎道,“放開我,放開我,你快放開我”
商年被他打得精神都恍惚了一瞬,胳膊上那種又冷又痛的感覺像是跗骨之蛆,叫人心神都有些不穩。
“你別鬧”陸漁見商年體內的白氣被他身上的金光和死氣衝散了大半,瞪了老者一眼,不高興道,“他救你,你欺負他,羞不羞”
明明是個很好很好的老爺爺,可卻恩將仇報。陸漁不高興,便不願意再看他。
那老者一頓,有些不明白,那個快薰死他的人救了他什麼時候的事兒他咋不知道難道說被風一吹站不穩,人拉他一把就算救
“阿漁,別說話。”眼看着已經到了樓上,商父拍了拍她,附耳道,“等會兒按照你商年哥哥的指示把這個爺爺送回去,我來打掩護,你什麼話都別說,知道嗎”
陸漁對上他的眼睛,又看了看一頭霧水的老者,點點頭。
他們是要做好事兒,她得幫助他們。
樓梯入口已經完全戒嚴,樓道里靜靜站着幾個人,神色肅穆地聽着手術室裏隱約傳來的搶救指令。
擔任警戒任務的肖宇擋住入口,眉眼深深,“商叔叔,您別爲難我。無論是誰,拿不到通行令,我都沒有放進來的權利。”
商父:“”
商父無法解釋自己爲什麼來,更沒有什麼通行令。如果現在去拿通行令,根本就來不及。按照保密等級,他能猜出來肖宇得到的指令是什麼,強闖的話,估計真得動火。
掉頭,他夾着陸漁往下走了幾個臺階,神色焦急卻又無計可施。商年沉默了兩秒,開口,“爸,你去找院長。”
他看了陸漁一眼,見她沒有什麼別的表情,便知道懷裏現在圈着的是什麼。想到剛纔陸漁被拖着往上飄,他只能喊親爹去跑腿。
“院長可能已經在裏面了。”商父明白兒子的意思,皺眉道,“如果沒猜錯,相關醫生也在裏面了。我們想跟着醫生過去不現實。”
倆人愁得不行,可商年懷裏的老者卻絲毫沒有自己快嗝屁了的覺悟,兀自盯着樓上神色沉沉的肖宇道,“這人看着熟悉啊,可是我怎麼就看不清楚呢”
除了陸漁,他看什麼人都是模模糊糊的一個光團,奇了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