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陸頭:“阿漁冷啊爺爺叫陳大娘給你做襖子好不好”就放了這可憐的玩意兒吧。
“給爺爺做。”陸漁眨眨眼,視線黏在黃鼠狼的皮毛上,顯然還沒放棄剝皮的打算。
野生動物警惕意識很強,在陸漁刀鋒觸及它肚
皮的一瞬,黃鼠狼“唧”地一聲,拖着傷腿就想滾到老陸頭身邊尋求庇護。奈何被人按住了肚子,只能瑟瑟發抖地看着那寒芒畢露的刀刃。
陸漁抿着脣,不知道該如何下刀才能不叫血沾染到皮子上,所以匕首才遲遲沒有入肉。
老陸頭抓着陸漁細瘦的手腕,勸說道,“阿漁啊,爺爺不用戴圍脖。”
陸漁堅持,“爺爺冷。”
“那爺爺也不要黃鼠狼的皮。”老陸頭無奈,只好道,“太臭了。”
黃鼠狼聞言,複雜地看了老陸頭一眼。而老陸頭被這麼一看,頓時頭皮發麻。
黃鼠狼是有靈性的動物,關於它們的傳說數不勝數,老人最常說的就是遇見了這東西要繞道走,不要招惹它,免得給惦記上了。
先不說那些傳說怎麼樣,就黑漆漆的夜裏被這麼一雙熒熒發光的小眼睛深切注視着,都叫人渾身發毛了。
老陸頭趁着陸漁凝神思考的當口,一手捏住黃鼠狼脖子後面的一點皮肉,一手摸了摸它的腿和脊椎,見沒什麼大問題,開了門,趕緊把它放了出去。
陸漁幽幽看着老陸頭的動作,直到黃鼠狼要跑,才慢吞吞地說了仨字,“不許跑。”
老陸頭聽得好笑,黃鼠狼這麼精怪的東西,有機會跑還能留下
然而下一秒,就見黃鼠狼立起來的身子趴了下來,“唧唧”兩聲,含着淚,回頭看了過來。
老陸頭有些恍惚,“這黃皮子真沒成精”
他打仗的時候,見過不少獵犬,再聰明的也沒有這麼擬人的表情。
黃鼠狼聽到這句熟悉的話,那黑溜溜的小眼睛霍地瞪大,驚恐地瞧着陸漁,前肢使勁兒撓地,“唧唧唧”叫個不停,看着竟有幾分癲狂崩潰。
“成不了。”陸漁還是那句話。
黃鼠狼聞言,絕望地流下兩滴淚,也不跑了,往地上一趴,躺屍了。
老陸頭一眼難盡地看着眼前時不時抽噎一下的黃鼠狼,腦子都有些不夠用了。別是以前的傳說是真的
都說狐黃白柳灰這五大仙想要化成人形,得向人類討封。眼前這隻黃皮子一聽阿漁說“成不了”就反應很大。第一次直接暈死過去,第二次還哭着不走了
“阿漁,你”要不就說句能成精
老陸頭看着黃鼠狼哭到抽噎的可憐樣兒,有些同情。被說了兩次不能成精吶
陸漁:“成不了。”
空氣裏沒有令人舒服的東西,深山裏也只是少量,非大功德,百年內難成氣候。
黃鼠狼聞言,實在承受不住這個打擊,腿一蹬,再次暈了。
老陸頭驀然無言,等見陸漁拿着麻繩去綁黃鼠狼的時候,才嘆了口氣,問道,“阿漁,黃皮子爲什麼成不了精啊”
“看的。”
“怎麼看的”
陸漁眨眨眼,有些不解,可還是認真回道,“眼睛。”
“”成,眼睛就眼睛吧。
老陸頭被噎了一下,好奇心頓時少了幾分,不再糾結這個問題,勸說陸漁放過黃鼠狼之後,就牽着她回了院子。
只是才端起碗,老陸頭就愣了一下,他這身體
從裏屋到廚房,不過六七米,往日拄着柺杖走完都會喘,甚至要把肺咳出來。可就在剛纔,他從廚房到院門口,還吹了冷風,也只是咳嗽了一聲。
“阿漁。”
“嗯。”陸漁把最後一口玉米餅子塞嘴裏,灌了口雞湯,等嚥下去,才應了一聲。
老陸頭慈愛地望着她,“這肉靈芝以後都給阿漁喫,阿漁吃了身體就好了。”不管是不是,他都要給阿漁試試。
阿漁是七一年秋末冬初時,被他撿回來的。
七二年那會兒,上面說七三年會出臺知青返城政策,少量知青可以返城,這就像是河堤被捅了個大口子,怕落後一步跟別人擠獨木橋,更怕最後上面限制返城名額,於是爲了搶先回去,不少人通過各種關係和途徑想要離開鄉下,回到城市。
一時間,病退、困退、上學、轉插、調動像是被點燃了一般,鋪天蓋地席捲各個生產隊。
有了這麼一個可以回城的口子,人人躁動。拋妻棄子這樣的缺德事兒就有些屢見不鮮了。小小的嬰孩兒,說扔下就扔下。
他那時回鄉養老,撿到阿漁的時候,小小的嬰孩身上只搭了條舊枕巾,連點棉花都沒有,渾身凍得青紫,就剩半口氣了。
不知道是不是當時給凍得太狠了,頂好看的孩子,按照撿來的時間算,現在都有十四五歲了,偏就瘦瘦小小的,身子骨也極差,感覺小風一吹就能把人給被刮跑,所以老陸頭幾乎沒讓她出過院門。
“”商年靜默片刻,點點頭,“好。”
倆人回去的時候,老陸頭已經腿腳發顫地站在原地等着了。見到他們,忙揮了揮手。可卻因爲蹲坑蹲得腿腳發顫,並不能往前多走一步路。
陸漁撲進老陸頭懷裏,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爺爺”
“咋啦咋啦”陸老頭心裏一驚,摸着她的頭,眼睛惡狠狠地盯着商年,“是不是商年他欺負你了你跟爺爺說,爺爺爺爺叫他爺爺打死他”
阿漁自小到大,就沒哭過剛纔她是跟着商年一起走的,這會兒哭成這樣,不是他還能是誰
商年:“”
商年神色糾結,捏着草根的手指微微動了動,最終卻只是給出三個字,“不是我。”
“不是你不是你還是誰”老陸頭火冒三丈,瞧着陸漁眼淚掉的越來越快,滿心怒火。
這不就是被欺負狠了的樣子嘛
商年沉默,捏着草根的手更靠近了鼻子一些,幾乎要塞到鼻孔裏去,這才迅速出手,一把把陸漁從老陸頭身邊扯了出來。
老陸頭現在就是不聞其臭的境界,他自己沒什麼感覺,焉不知兩人因爲離他太近,這個除臭的草根都快沒用了。
果然,一遠離老陸頭,除臭的草根又開始發揮它原有的作用。陸漁眨眨眼,緩和了一會兒,又想往老陸頭跟前去。
商年咬牙,不想說話,卻又不得不說,磨着後槽牙道,“你傻啊”
這一開口,瞬間有臭味鑽進來,他臉色又黑沉了幾分,嚇唬她,“再敢往那邊去,我打你”
要不是爲了剛纔分草的革命友誼,他根本不會靠近老陸頭
救她一次就好了,再不想來第二次
老陸頭瞧他嚇唬陸漁,瞬間火起,捋起袖子,“你敢兇阿漁”欺負他家阿漁的賬還沒算清呢,又來一樁
商年:“”他本就警惕着老陸頭,見人要往這邊來,他拎着陸漁就往相反的方向躥。
老陸頭追了追,沒追上,叉腰站在原地,怒目而視,“你給我站住”
商年現在一個字兒都不想說,緊緊閉着嘴巴,步步遠離。注意到老陸頭腿腳的靈活性,再聯想到那塊紫色的肉,商年不禁低頭去看手裏拎着的陸漁。
陸漁眨眨溼潤的眼睛,對上他的,凝神片刻,眸子有了幾分如釋重負的喜悅,“沒有了”
什麼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