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時辰之後，身上並無半點不適，原本那些腐爛的部位也在快速癒合，隱約有長出新肉的痕跡。
此刻，籬煙已經完全確定，她沒事了。
她隨意找了件衣服披在身上，這是她這近十天以來第一次靠近銅鏡。
模糊的銅鏡中，印出了她此刻的模樣，膚色極差，眼神空洞。這跟之前貌若天仙的她簡直判若兩人。
她死死的捏住手掌，努力將這一切記下，她明白，此刻能夠活着纔是最好的，至於其它，來日方長，她一定會找到恢復的方法。
她湊近鏡子，想近距離的查看自己身上的痕跡，就在這時
銅鏡裏的人突然崩塌。
原本已經癒合的傷口快速裂開，小塊小塊的碎肉從身上滑落，熟悉的味道再度傳來，甚至比之前的還要濃烈百倍。
身上好似有千萬只螞蟻在撕咬，疼痛難忍。
她忍不住抓了起來，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開始叫囂，又疼又癢。
更爲恐怖的是，每抓一下，指甲蓋就被充盈起來。
鏡子裏的臉，已經被她尖銳的指甲抓破，留下了密密麻麻的痕跡，她驚恐的睜大雙眼，試圖讓雙手停下。可她的手好像完全不是自己的，壓根控制不住。
白色的裙子被染成了黃綠色，原本美麗的容顏被她自己親手毀掉，血水，濃水不斷從皮膚上溢出，勾勒出一副詭異的景象。
面前的銅鏡頃刻成了她的噩夢。
那種從天堂掉到地獄的感覺，比身上的疼痛更讓人難受。
可，籬落要的，又何止是這樣
面對這個壓榨了原身十幾年的人，她要的，是讓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啪。
籬煙一把將銅鏡打碎。
聽到聲音，外邊的婢女走了進來。
然後，就看到了比之前三小姐死時還要恐怖的畫面。
“大，大小姐”
婢女話音剛落，只見原本還站着的籬煙猛地摔倒在地，身上的衣服早已撕碎，此刻的她全身赤裸，不斷的地上翻滾，地上全是銅鏡的碎渣，這麼一滾，全都刺進她的肉裏，發出嗤嗤的聲音。
整個屋子，到處都是骯髒的痕跡，腐爛的肉掉落一地，粘稠的粘在地上。
“大，大小姐您這是怎麼了”
“你你給本小姐滾出去。”
婢女微微顫抖，捏緊了拳頭，終是下了決定，轉身小跑着離開，“快去通知將軍，大小姐怕是不行了。”
房間內的籬煙聽到這話，兩眼一翻，恨不得將那婢女一掌劈死，她哪隻眼睛看到自己不行了的
此刻的籬煙一點力氣都沒有了，但身體還是在本能的爬行着，翻轉着，滾動着
自從螞蟻啃咬的感覺過後，屬於之前那種藥物帶來的疼痛再次襲來。
那些傷口，若是趴着不動還好，如今皮被全被磨掉，接觸到地面的全是嫩肉，只要稍微碰到地面就撕心裂肺的疼起來。
眼淚混着血水不斷涌出，到最後，她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
全然不管這邊鬧翻了天，籬落直接回了院子。
籬堯來的時候，已經
是三天之後了。
跟以往的囂張氣焰不同，這一次，籬堯好似蒼老了十幾歲，步伐緩慢，眼神沉重。
他看着籬落，一直一直看着。
她長大了，眉宇跟那人越來越像。
他在籬落對面坐下，嘆了口氣，許久纔開口說話，“落落，你是不是恨我”
這般不按常理出牌，讓籬落微微一愣，“爹爹這話是什麼意思”
“十三年了，你來這府中，已然十三年。”
看似不經意的話，讓籬落心頭一跳。
什麼叫她來府中已經十三年了
難道，她不是他女兒
“我一直都知曉紅蓮善妒，府中姨娘不少，比她適合掌管將軍府大小事宜的人也不是沒有。”
“你剛生下來就沒了娘，我常年征戰，早些年常常不在府中，我怕將你交給其他人或者對你太好，反而成了她的眼中釘。”
籬落是第一次聽到籬堯說這麼多的話，對於這家人，她本是一點好感都沒有。
可，籬堯跟其他人不同。
他雖然有些刻板，有些怯弱，但對她的好，是真心實意的。
之前，她一心想着復仇，想着怎樣幫助原主報仇，怎樣讓自己儘快離開這個地方。
她一直都是這樣的人，做任何事情，只看重結果。
可是眼下，看着突然蒼老的籬堯，看着他滄桑的問她，“你是不是恨我。”這樣的話，沒來由的，籬落突然覺得自己心臟抽了一下。
心中有些恍惚，那種感覺，讓她很陌生。
那是一種，名爲後悔的情緒。
她忍不住問自己，她這麼做，是不是錯了
可，事到如今，步伐已經踏出，回頭，斷不可能
並未察覺到籬落的心思，籬堯的話還在繼續，他說，“當時我思考許久，決定將你丟到這偏院中，爲了保住你的性命，我保留了你嫡女的身份，我以爲紅蓮看在這個身份的情況下不會過多爲難你，而你在她眼中，也僅僅是一個空有嫡女身份並無後臺的三小姐，她便也就不會將心思放在你身上。”
“所以，你就放任她們欺負我不管她們對我做什麼，你都真一隻眼閉一隻眼，在你看來，只要我不死，就夠了是嗎”
籬落尖銳的反問讓籬堯愣了片刻，他再度嘆氣，“對不起，是我錯了。”
哼。
籬落冷哼。
原主已經在欺壓中死掉了，若不是被她替代，籬堯的這些話都只能對着墳墓說了。
所以，這樣的道歉，放到現在毫無意義。
話鋒一轉，籬堯開口詢問，“煙兒說，夢兒是你殺的”
籬落挑眉，並不回答。
她的反應，讓還抱着僥倖心理的籬堯徹底失望，“煙兒還說，她所遭受的一切，都是你做的，是你對她下毒，讓她顏面掃地，生不如死。”
籬落突然就笑了，籬堯今日問罪的方式，當真一點也不猛烈，最起碼比她料想的溫和許多。
心中，那股情緒動了幾下，看着因爲籬煙和籬夢指責他的籬堯，突然有些生氣，也或者是其他的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