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其實一旦入了仕途,比人在江湖更加兇險。在這場大夢之中,我做了丞相之後志得意滿,便也學着自己在東京汴梁看到的那些貪官大肆貪污受賄,好色貪婪,變成了一個無惡不作的大奸臣。許多正直的大臣上書彈劾我,都被我想法子將摺子壓了下來,還將那些上書的大臣或殺或貶,手段殘忍之極。
“可是好景不長,正所謂盛極必衰,我在烏紫國享受了二十多年的榮華富貴,突然有一日老皇帝駕崩,太子登基做了皇帝。新皇帝備位東宮之時,與我多有不睦,彼此之間明爭暗鬥,互相忌恨。我原本打算說服老皇帝另立太子,只是還沒有得手,老皇帝突然死去。我在丞相府聽到消息之後,知道情勢不妙,新皇帝絕對不會放過自己,便打算召集那些平日裏做了我的爪牙的文臣武將,讓他們帶領家人和兵丁起事,放出監獄中的囚犯,趁亂攻入皇宮,將新皇帝殺死之後再另立新君。只是還沒等我動手,新皇帝已經派出御林軍包圍了丞相府,將我繩捆索綁押到刑部受審。
“我被押到刑部大堂,看到那些平日裏在我面前阿諛奉承的官員一個個變得如狼似虎,公差捕快更是面目猙獰,似乎隨時都能撲上來將我撕咬成碎片,大堂之上還擺滿了各種各樣的可怕刑具,登時嚇得魂飛魄散,不等審案官員下令用刑,便即認罪伏法。隨後官員和公差將我押解到鬧市正法。我身穿白麻布囚服,被關在站籠之中,用一輛馬車拉着向法場走去。大街兩側都是等着看殺頭的京城百姓,見到馬車過來,百姓們指着我笑罵不停,還有人趁亂向馬車投擲沙石瓦片,將我砸得頭破血流,極是狼狽。
“馬車到了法場之後,我已然嚇得全身癱軟,連一步都邁不出去。幾名如狼似虎的差役將我從站籠之中拖了出來,一直拖到法場中央,將寫着我的名字的斷頭牌插在我的背後,將我按着跪在地上。一名袒露上身的劊子手捧着鬼頭刀走了過來,先是將一碗酒擺在了我的面前,向我道了一聲得罪,又說他奉命斬我,要我到了陰曹地府之後不要恨他,誰叫我犯了朝廷律例,不能不殺。
“其時我早已嚇得魂飛魄散,這個劊子手在我眼中如同牛頭馬面無異,哪裏還敢恨他?耳聽得四周看熱鬧的百姓喊着我的名字高聲叫罵,我心下越發恐懼。原本還想着說幾句場面話,如‘二十年後老子又是一條好漢’云云,可是眼看着劊子手捧着的鬼頭刀寒光閃閃,我再也沒有絲毫勇氣說話,腦袋垂在了胸口,只等着劊子手一刀砍下來送我上路。過不多久,行刑官大聲說道,午時已到,開斬!我心中一寒,眼看着劊子手揮舞大刀砍了下來,驚恐之下猛然一睜眼,發覺自己仍然身在大堂之中,正要摔倒在地,這才知道在剎那之間,自己竟然做了一場大夢。”
馮渭說到這裏,略停了停,這才接着說道:“知道這個鬼東西想要殺我之後,初時我只能東躲西藏,不敢與之正面交鋒,後來發覺他並無實形,只能以幻像殺人,我的膽子大了起來,數次潛入那座鬼莊,想要找到這個鬼東西的破綻,再將他一舉擊殺。雖然我每次在莊子裏都是迭遇奇險,並未發覺他有什麼破綻,不過對於莊子中的種種詭異伎倆卻也知道了不少。比如牆壁和屏風上的文字和圖畫,我已看過大半,除了險些害死了我的南柯一夢之外,還有十幾幅圖畫和一些文字與兩位姑娘遭遇的怪事有極大的關聯。
“院子右首牆壁上繪了五六幅圖畫,畫上還寫了許多文字,連在一起講了一個故事。這個故事發生在唐玄宗在位之時,長安有一個年輕人名叫王臣,仗着家中有一些餘財,日子過得甚是逍遙。沒想到安祿山舉兵反叛,兵鋒直指長安,王臣爲了逃命,只得舉家避往杭州。後來安祿山被他兒子殺掉,戰亂初平,天子返都。王臣在杭州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心下大喜,想到王家的根基在長安,杭州並非久居之地,是以一心想要遷回長安。只不過他不曉得關中的情形如何,不敢貿然帶着家眷一起回到長安。再三盤算之下,他決定帶上一個叫王福的僕人先行前往長安查探。
“王臣自幼好武,雖說武功沒有大成,不過打彈子的功夫練得不錯,也練過幾路劍法,對付尋常的小毛賊自然不在話下。其時安祿山雖然已經死去,不過天下仍不太平。王臣從江南返回關中之時,特意帶了寶劍和彈弓防身。他一路遊山玩水,這一日到了樊川地界,離着長安已然不遠。只是路過一片樹林之時,突然聽到林中有人說話。王臣循聲走去,只見兩隻野狐倚坐在一株大樹下,正在看一本書,還在書上指指點點,談笑風生。王臣知道遇上了狐狸精,他們手中拿着的必是天書無疑。若是自己能將天書奪了過來,依照天書中記載的法門修行,或許能夠得道成仙。念及此處,王臣貪心大起,悄悄摘下彈弓,一彈打去,打中了拿着天書的狐狸的左眼。那頭狐狸尖叫一聲,丟下天書便逃。另一頭狐狸彎腰想要將天書撿起,王臣又發一彈,正中他的臉頰。那頭狐狸慘叫了一聲,顧不得撿起天書,捂着腮幫子逃走了。”